“失手了?”
雪花又飘飘忽忽的落下来,将天地间都染上一层寒意。
京郊的庆春山上,在那片金桂园旁边有一座小山峰,上面有一座八角亭,名为忘返亭。
其间坐着一位披着墨色大氅的男子,眼眸淡然无波,却黑沉沉的一片,眼睛细长,眼睫却浓密,一低眸间便洒下一片阴影,更衬得他神情莫测,邪肆阴翳。
他的嗓音清冷飘然,似这自天上飘下的雪花般轻巧,仿佛一吹就散。
钱思渡跪在亭外,雪已经落了满肩。
他猛的往下磕头,“请殿下责罚。”
其实这次的事情失手他早有预感,这几个月以来他们的人接连碰壁,损失惨重,照他的意思,应该先蛰伏一段时日,掩藏锋芒,过后再做打算。
可是明显亭子里坐着的这位不这么想,偏要杀出一条血路,这不是明摆着撞南墙吗?
裴瑜酌饮一口桂花酿,口感绵密,后调醇烈,他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是因着姜翎?”
钱思渡头都没敢抬,“是,阿莲动手的时候被她挡了,连带着阿莲也一起被她拽进了荷花池。”
裴瑜听见这话,才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她死了?”
钱思渡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姜翎,弱声道:“没有,她不仅没死,还还被封为了云熙郡主。”
“哦?”
裴瑜低眸浅笑,撑着脸看向远处。
雪花越下越大,景色模糊不清,全都被罩在了这一方雪雾中。
没死
还挺命大。
“看来封裕很大方,给了她这么大的尊贵。”
裴瑜不由得想起那位云仪郡主来。
娇弱如一朵雨中的白花,哪怕是一滴雨都可能让她夭折。
裴瑜忽然一笑。
不过倒也是个美人儿。
哭起来很好看。
尤其是亲眼看着他把她父母斩于马下的时候,哭的撕心裂肺,却一点儿都不丑,颇有些梨花带雨的意味。
钱思渡感觉自己的手脚都被冻的冷僵,后背上的雪都落了几层厚,却还是没有听见这位昭王殿下的吩咐。
“把人都处理了,别留活口。”
裴瑜冷不防吩咐,他虽然内心不忍但还是应下,随即耳边再次响起裴瑜那轻飘飘的声音。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钱思渡只需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用银丝线绣着云纹的厚底马靴。
“做的干净些,别再让我失望。”他轻叹一声,像是真的无奈至极,“嫂子侄儿还在等你过年呢。”
封裕对人如此大方,他是不是也要考虑一下对手下人仁慈些。
那就让他与妻儿再见一面吧。
总不能让孩子都认不出父亲了,不然到时候认尸的时候还要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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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思渡等到裴瑜离去的脚步声一丝一毫都听不见了才敢起身,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腿已经冻的麻木,手脚也已经僵直的不听使唤。
他踉跄着站起来,胳膊忽然被一双手扶了一把。
他抬眸看去,感激的点了点头,“韩兄。”
来人把他扶起来后,将撑着的伞往他这边靠了靠,看着裴瑜离去的方向,拍了拍他的肩膀。
半是安抚半是叹气,“快些动手吧,明儿是除夕呢。”
钱思渡抬眸,看了看伞外如鹅毛般的雪花。
伸手掸去了肩上落满的雪,掌心一片冰凉。
是啊,除夕了。
他跟着裴瑜已经是第六年了。
这六年间,辗转奔波,提心吊胆,殚精竭虑,就没有一天是能睡个好觉的。
他与妻儿聚少离多,一年也就能见一两面,上次见面,儿子都已经长到他的腰了,也不知这次见面,他又长高了多少。
融化在手心里的雪水顺着指尖滴答滴答往下落,在雪地里砸出一个个小坑。
钱思渡的眼前忽然蒙上一层水汽,他眨眨眼,嗓子干哑艰涩。
“韩兄,我有点儿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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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翎握着手里的封赏圣旨,觉得有些烫手。
她交给紫珍让她好好的收着,自己往软榻深处又窝了窝。
狐狐从外面玩儿了一圈回来,沾染了满身的雪花,更显得它白嫩可爱。
姜翎笑着让人都下去,转身拿了帕子给它擦着。
她摸了两把傻乎乎的毛,还有些湿,带着雪花融化的水汽。
“傻乎乎。”姜翎轻声开口:“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狐狐抬头看它,等着她接着说。
姜翎眼眸无波无澜,有种平静如水的绝望感。
“我好像早就被卷进这场争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