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对于选秀的态度就是一个大写加粗的“避之不及”。从宦官到勋贵,但凡是有门路在的,都会避了选秀的魔爪,毕竟一样需要官府强迫参加的活动能是什么好事?要真是有“一朝凤在天,凡人脚下泥”的伟大夙愿,也不会走瞎折腾的选秀之路,而是由贵人内推到皇亲身边。更有甚者是长辈定下的娃娃亲,不到七岁就入宫养在皇后乃至太后身边,与皇子公主一起长大。
太|祖时因前朝留下的花鸟使而没有进行民间采选,省得勾起老百姓的PTSD。然而到了太宗时又搞出了让宗室震怒的“傅妃之乱”,于是太宗抛开了已有子嗣傍身的勋贵之女,继立了一个九品官的女儿为后。
太宗去后,又恢复了已废除的民间采选,所以在先帝朝里,后宫的嫔妃达到完美的出身平衡。而到今上这里,除了作为人事宫女的庄嫔和联姻入宫的襄贵人,余者都是勋贵出身,让人怀疑宫婢所出的今上是否以色治国。
俗称,做鸭。
当然,这些都是王珍珠在大伯去找一甲里的族亲时所产生的无端联想。
今上若靠做鸭为皇,先帝的贵妃早就当上一国之母了,更不会让堂侄女屈居后宫的从三品位。
大乾以十甲为一里,十一户为一甲。
王李村在本地的资历比隔壁的董村老了三代,所以这一里三甲又七户的只有几个外姓的女眷,余者都是清一色的王姓,李姓,比那广东一带的陈姓林姓还要频繁。
做官时要举贤避亲,但是到了宗族顽固的乡下地带,一甲里的同姓都没出五服。
王大牛这总甲除了要管自家和次子一家、弟弟一家、侄儿一家与外甥一家,还要兼顾两个堂弟与三个堂侄,以及一个嫁回来的堂甥女家。
既是挑能参加选秀的良家子,成亲不过三四年的晚辈家被排除在外,只能从有适龄闺女的长辈家里挑个要坐牛车前往长安遭罪的倒霉蛋。
王大牛的闺女头一个被考虑在内,其次是跟他家的闺女前后脚把亲事敲定的堂弟的闺女,据说男方前日才来下了聘礼,于是众人全都看向脸色苍白的王宝珠(王大牛的女儿)。
“我才不要千里迢迢地跑到长安受苦。”王宝珠哪受过这种委屈,当即扑到母亲怀里大哭特哭:“凭啥是我?凭啥是我?”
大家都是未出五服的亲戚,自然不会这时来句“人各有命”。
王宝珠的哭声引得父母兄长愁苦不已。
王大牛的妻子想问丈夫能否找人拿掉女儿的名额,但是想想他家的情况,以及民间肯定是有能量大的付诸于现实,所以官吏定不会让他这样的人家逃了选秀,否则他们拿啥交差。
王宝珠也明白父母无力抗衡皇家权威,所以只是窝在那儿用哭声发泄内心的委屈。
王宝珠的大嫂想劝上几句,结果看到丈夫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火上浇油,干脆让宝珠哭得痛痛快快。
被人忽视的王珍珠冷不丁地破了这般愁苦之境:“不就是去长安选秀,二妹你安心待嫁,我替你去长安应付皇家这遭。”
一时激起千层浪。
王宝珠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来,王二鱼的妻子郭小河用牛劲拍着女儿的后背,疼得对方龇牙咧嘴。
“你个丈夫刚死妇人在这儿胡诌什么?也不怕让旁人听了为你感到脸上发臊。”
王珍珠一边躲着母亲的拳头,一面为自己的叫屈:“这不是想宝珠不必进宫受苦吗?要不是那姓董的小人从中作梗,我现在都可以改嫁了。”
《礼记》、《礼仪》等儒家经典根据亲疏远近定了五等服丧标准,最少的缌麻要服三月,最长的斩衰要服三年。
众所周知,先秦时的人均寿命不足三十,女性的生育期更是短暂,配合着让后世的儿科头皮发麻的夭折率能冲着动辄三五月、一两年的孝期竖起大大的中指。况且对人数众多的大家而言,严格遵循《礼记》、《礼仪》的服丧指导就意味着小辈们得穿着孝服艰难入睡。更别提用生麻布所粗略拼制的丧服如同纸糊的衣裳,穿两天就没法挂在哀悼者的身上。
因此在制定《礼记》的儒家自己都受不了的情况下,服丧的标准被一改再改。前朝末年的太妃去世都阻止不了色欲熏心的陈灵帝派花鸟使去民间选美,而太|祖皇帝从六雄争霸里接受的是人口减半的残破江山,自然不让没啥卵用的《礼记》阻止人口恢复的大国策。
于是在多方吵架与大删减下,除了嫡亲的父母、祖父母的过世要服丧三年,余者都有不同程度的删减修改。
考虑到富贵人家的纠葛关系、以及让人晕头转向的嫡嫡道道,这事儿仍是保守派们的争论中心。不过对没有钱去实现那些花花肠的百姓而言,重修的丧仪无疑省了很多麻烦,更是让不少寡妇免于被婆家或是政府PUA。
依旧是那前朝陈氏的锅。
一边派着花鸟使在老太妃的丧期大肆选美,一面嘉奖为夫守节的豪门贵妇,把江淮一带链接成了牌坊做的女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