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一年战事频繁,但是京师由始至终都未发生激烈战斗。除了兵马入城时,有一小撮人想趁乱打劫,被姚潜镇压,皇城并没有蒙受太大损失。
徐九英一路行来,也觉得景物如旧。得到太后、太妃凤驾将至的消息,陈守逸特意令人重新收拾整理了徐九英的旧居。因此出现在徐太妃面前的殿阁干净整洁,与以前几乎没有分别。
因为时间有限,徐九英抵达时,他还未完成所有的准备,仍带着几名宫女,做着最后的巡查。
阻止了宫人通报,徐太妃静静站在门口,对着陈守逸的背景出神。
他已换下戎装,穿上了旧日衣饰,就如仍在她身边侍奉时一样。看着他熟捻地吩咐宫人们做事的样子,徐太妃略有三分恍惚。好像这一两年的腥风血雨,只是她的错觉一样。
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出现,陈守逸很快转过头来。看清是徐九英后,他低眉片刻,然后露出温和而平静的微笑,上前向她行礼如仪。
宫女们也纷纷下拜,跪了一地。
徐九英缓缓扫视一圈。在场的这些面孔里有她熟悉的,也有完全陌生的。那些未曾出现的旧人,恐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怔了一会儿之后,她轻轻咳嗽一声:“都起来罢。”
众人站起来。陈守逸向他们做了一个手势。他们便继续做自己手上的事了。
陈守逸回过头,低头叫了一声:“太妃……”
徐九英盯了他一阵,面无表情地说了句:“随我来。”
终究还是要面对……陈守逸心中轻叹一声,默默跟上。
太妃身份贵重,在宫中时总有人前导引路。可是这次却是徐九英走在前面。陈守逸跟在她的身后,不时将目光投注在她的背影上。
为了便于行路,她的打扮较为简素:头发简单盘了个髻,两枚银色花簪为饰。雪青上衫,下着紫色长裙,肩上搭一条樱草色的薄纱帔子。陈守逸暗自微笑,经过他多年不厌其烦的提醒,她在配色上几乎不会再出错了。
她的步态也是他仔细纠正过的,优美婀娜,却不会过于妖娆。只要她不开口,没人看得出来这本是一个出身低微、缺乏学识的女子。
他确实改变了她。可是他很清楚地知道,她并不是他的造物。也许表面上她已脱胎换骨,但是那个人的本质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来没有,也不会改变……
一路走到太液池边上,徐九英终于停下了脚步。
池畔柳树茂盛,丝绦低垂入水。池面被微风拂起粼粼波光。
四下无人,确实是适合说话的地方。陈守逸清了清嗓子,打算主动开口:“上次的事……”
可惜才说了几个字,他就被徐九英打断。
“永远不会喜欢我这样粗俗自大又无知的女人?”她背对着他,复述他说过的话,语气讽刺又捉狭。
陈守逸哀叹,果然还是要翻旧帐。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就不该把话说得这样绝。
“太妃还记着这句话?”他苦笑着说。
“能不记得么?”徐九英回头,脸上似笑非笑,“我还记得有人说过,若是能令一个不喜欢我的人也成了我裙下之臣,然后就怎么样来着?”
陈守逸立刻表明立场:“奴婢错了。”
徐九英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伸指在他胸口一戳:“怎么?肯承认我的魅力了?”
陈守逸从善如流:“太妃魅力无人能挡。”
徐九英似乎还不满意,轻哼一声:“别以为说两句好话我就能放过你。我可是太妃,做这种事有什么后果,你该清楚吧?”
陈守逸平静作答:“任凭太妃处置。”
他如此坦然,倒叫徐九英不知怎么接话。沉默许久,她才再度开口:“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原本……是不想说出来的,”陈守逸低声,“残破之躯,卑贱之人,并不该再奢望男女之情。太妃若知道奴婢存着这样荒唐的念头,想必也会困扰。这个秘密,奴婢本是打算带到坟墓里去的。可是在香积寺养伤那阵,不知道有多少次,连奴婢自己都觉得撑不过去了。但是一想到太妃,就有了继续坚持的勇气。这大半年,奴婢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太妃。所以重新见到太妃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自私一次……”
徐九英听完,久久不语。
陈守逸料到她会为难,勉强笑道:“奴婢能让太妃知晓奴婢的心意,于愿已足。还请太妃不要为此事伤神。”
“这话可就不对了,”徐九英语气微冷,“说出的话、做过的事,都不可能再收回去。我若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既然知道,就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对我说出来,难道不是希望我能有所回应?”
陈守逸哑口无言。
徐九英等了半晌都不见他吭声,只能自己打破沉默:“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那种心思的?”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奴婢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