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块晶冰雕琢出的亭台楼阁立在大殿正中,丝丝向外渗着寒气。不远处的食案上摆放着一个大银盘。盘内新鲜瓜果堆叠如山,外皮上还残留着自井中带出的水珠。两名身着轻纱衣裙的宫女手执长柄团扇,不疾不徐地扇着风。隔着冰台吹来的风,带着嗖嗖的凉意,沁入人心脾之间,驱散了连日的暑气。又有一名面容姣好的宫女,提着酒壶,向银盏中注入琥珀色的酒液。
这是今年刚刚酿好的梅酒。太后殿中的梅酒是摘取清明前将熟未熟的青梅,用米酒和蜂蜜浸泡数月而成。因为浸泡的时间尚短,味道还嫌浅淡,但在炎夏之季,将之冰镇之后饮用,却是格外的酸甜爽口。
东平王虽然饮着这样的美酒,目光却一直盯着内室的门。赵王已和太后在里面谈了许久,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形?他一心记挂密谈,便忘了节制自己的饮量。只要感觉到杯里有酒,他就往口中送去。那斟酒的宫女并不了解东平王的性情,还当这位宗室贵胄贪杯好饮,不敢怠慢,只要见他杯子空了便赶快为他满上。这样一个喝,一个倒,很快便把满满一壶酒喝了个底朝天。好在东平王酒量尚可,这青梅酒也不算烈性,虽然吃了一整壶,他也只是脸上泛红,头脑倒还一片清明。
就在宫女为他取来第二壶酒时,里屋终于有了动静。
只听一声轻响,宫女打开了通往内室的门,又卷起了门前的垂帘。接着,赵王和太后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东平王见二人现身,忙用手覆在自己的酒盏上,让宫女不必再为他斟酒。然后他整了整衣衫,大步迎了上去。太后和赵王的表情都很平和,看来并没有起冲突。东平王暗松一口气,向两人躬身施礼。
果然,片刻后他就看见赵王客气地向太后拱了拱手:“之后的事就要仰仗太后安排了。”
太后颔首:“南衙那边也请赵王费心。”
听这意思,他们是谈成了。东平王彻底放下心来。
太后却在这时瞧了瞧站在一旁的东平王,含笑道:“二郎像是有些喝多了。”她转头数落侍奉他的宫女们:“你们怎么也不劝着大王一点?”
赵王也看见了东平王的脸色,连忙接话:“犬子向来任性,她们几个人怎么劝得住?这么大个人,还不知道节制,让太后见笑了。”
“吃了这么多酒,路上颠簸起来,只怕不会好受,”太后道,“我看,还是让二郎在我这里醒了酒再回去吧。”
赵王也不推却:“如此就劳烦太后了。”
两人这么看起来,倒真像是相处融洽的亲戚。只是东平王看着这二人惺惺作态,忽然就打了一个寒颤。
被逼着灌了一大碗醒酒汤,东平王脸都皱成了一团。他从宫女手中接过绞好的丝巾,在脸上捂了好一会儿,才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酒醒了吗?要不要让他们再送一碗来?”太后的声音响起。
“醒了醒了,”东平王嘀咕着把丝巾递还给宫女,“本来就没醉。”
他瞟了一眼太后,似乎看见太后唇边隐约的笑容一闪而过。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严肃的表情:“我下面要和你谈的是性命攸关的事。你若是糊里糊涂,我可不敢托付大事。我再问你一次,你清醒了没有?”
东平王深吸一口气,郑重回答:“请殿下放心,臣非常清醒。”
太后这才满意地做了个手势,让宫女们都退了出去。
等人都退下了,太后才开口:“关于窦怀仙,我和令尊已达成一致。事成之后,护军中尉我来选定,但是都知兵马使会由令尊推荐。”
东平王点头。能得到三都之一的职位,赵王也不算吃亏。
“现在我们最大的顾虑是窦怀仙手上的兵权,”太后续道,“前几代先皇,也有人试过解除宦官擅权之患,却因风声走漏,被他们挟兵反扑。不但未能竞功,自身反受其害。为免重蹈覆辙,我们得有一个周密的计划。”
东平王有些疑惑:“这事太后该和家父商议才是。”
至少也应是有赵王在场的时候。
太后清明的目光定在他身上:“合作是你一力促成,自然该问你的想法。”
东平王苦笑:“没这么简单吧?”
太后不与赵王商量,反而只向他问计,以赵王的性子,知道之后怕是会有些想法。
“你说过这不会是一个长远的联盟,”太后含笑道,“那就别怪我抢占先机。左右逢源可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这是摆明要挑拨他们父子关系了。
偏偏东平王这时拿她毫无办法。他沉默半晌,也没什么好的应对方式,索性略过此节不提:“余中尉与窦中尉不和,这一点应该可以利用。”
太后颇有赞许之色:“你这话说得不错。窦怀仙这些年颇立了些功劳,很瞧不起凭借家族之力当上神策中尉的余维扬,时常出言嘲讽。余维扬则觉得窦怀仙不过是个有些运气的田舍汉,又一心讨好先帝,才能居于高位,私底下也一直对他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