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算盘珠子的声音停止之后,陈嬷嬷才轻声道:“太太来寻我商量,我呢,也和太太商量了,有些人在郑家也两三代了,乍然让他们走,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地方去,倒是我呢,我儿子在省城里面做伙计,我男人呢,年纪也大了,这次丧事,许多事儿他也想不到要怎么做,女儿已经出嫁了,说起来我们竟是无挂碍的,因此就想着,索性我们先告老。”
陈嬷嬷这样资历的下人,若不是犯了什么大错,是要在主家一辈子的,这会儿主动告老,翠玉依旧看着陈嬷嬷,陈嬷嬷见翠玉看着自己,也就轻声道:“大奶奶,这些日子瞧着您和大爷在那操心生意的事儿,太太也常常和我说些家里进项远没有原先那么多的事儿,只是这做生意的人家,倒了什么都不能倒了架子。”
翠玉长叹一声,请陈嬷嬷坐下:“难为你老人家想得这样周到,只是您说的对,倒了什么都不能倒了架子,若连您都走了,那别人定会说我们家快要败了。”
其实,这个家,已经在败了,翠玉看着桌子,虽说这张桌子是花梨木的,但上面的清漆已经斑驳,还有那牙雕也有些不好,需要补一补。
若连日常动用的东西,都不能维持光鲜,而只是做给别人看,那就是这家,已经维持不下去了。
“太太也这样说呢。”陈嬷嬷虽然坐下,却只是半坐在椅子上,头向着翠玉,在和翠玉恭敬说话。
“既然婆婆都这样说,那……”翠玉是真觉得,这个家里,到底还有什么人能再裁掉一些。
就听到陈嬷嬷笑了笑:“我走,尽可以对别人说,太太心疼我,想着让我回去颐养天年,再说这些年,托太太老爷的福,我家里也有那么几百亩田地,也有一所房子,回到家中也饿不着。”说着陈嬷嬷还拿出一张纸来,推到翠玉跟前:“我晓得太太是不会收的,但是呢,我请大奶奶在我们离开时候,把这亲自送到我手上,就说,我们走的时候,太太还赏了一百两银子。”
翠玉低头一看,这是一张银票,上面写的是白银两百两。翠玉只觉得这纸无比烫手,还想推辞,陈嬷嬷就对翠玉道:“大奶奶,您收下,到时候,您再拿张百两银子的银票给我。”
翠玉只觉得十分惭愧,拍了拍陈嬷嬷的手,陈嬷嬷接着就道:“再说了,我走了,别人见状也会有跟着走的,走上四五家,那人口也就少了许多。”
这样四五家积年的下人走了,省掉的月钱,总有三成呢,况且,有些积年的下人,不少是只拿银子不干活的。翠玉到这个时候也就把那张银票收进梳妆台内,对陈嬷嬷道:“嬷嬷这样对我们,我们心里……”
“大奶奶,您休要说这样的话。”陈嬷嬷摆手:“等您和大爷,把家业复原起来,再生个小少爷,我们那时候过来喝喜酒,才欢喜呢。”
“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翠玉说着就起身要对陈嬷嬷行礼,陈嬷嬷把翠玉紧紧扶住:“大奶奶,使不得,使不得。”
翠玉不肯,还是行礼下去,陈嬷嬷也只能站起身还礼,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陈嬷嬷也就往郑太太那边去。翠玉看着账本,想着陈嬷嬷说的话,也就仔细看着郑家下人的名册来,除了陈嬷嬷一家,还有一户姓王的,一户姓邱的,都可以离开。
至于那些真正做事能干的,翠玉也圈了几个出来,去掉这些冗员,那自然要给剩下这些,多一点月钱。翠玉想着就拿过算盘,开始噼里啪啦算起账来,这样一算,一个月其实省得也不多,也不过就是五十来两银子,一年不过六百来两。
想到张老三那间分号,去年还从总号之中拿了一千两银子,翠玉不由嘲讽一笑,这银子,拿的还真是顺手,难怪张老三怎么都不肯走。
“你在算什么?”郑义明的声音传来,翠玉抬头看着他:“我在算家里每个月要用多少银子,还有,能省下多少银子。”
“我小时候,父亲常常说,银子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郑义明坐在翠玉身边,轻声说了一句。翠玉笑了,这倒和郑东家的性子很像,只可惜,现在的郑家,银子需要省出来,然后这些省下来的银子,才好拿去赚钱。
“我晓得,这会儿生意差了,自然就显得父亲说的这句话不对。”郑义明话没说完就看见翠玉打开梳妆台抽屉,从中拿出一张银票,送到郑义明面前。
“这银票是哪里来的?”郑义明没有去接着银票,而是疑惑地询问,翠玉已经道:“这是陈嬷嬷送来的,”郑义明面上的疑惑更深了,而翠玉的声音随之响起:“陈嬷嬷说,商户人家,倒了里子都绝不能倒了架子,所以她思前想后,决定主动离开,并且给我送来这银票,到时候,在离开的时候,让我拿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她,从而让众人晓得,我们郑家,并没有亏待这些积年的下人。”
郑义明往后退了一步,神色煞白,翠玉轻声道:“到了这个时候,这银子,是一点一点地抠出来。”
“是我错了。”郑义明看着翠玉,只能说出这四个字,翠玉把银票拍在郑义明手心:“这件事,还是要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