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偌大咸阳城内被鹅毛大雪所倾盖，天寒地冻只剩北风呼呼的声音在肆掠，再听不到其他半点响动。

而就在这样的夜里，东城角落处的一栋民房之中却是灯火通明，燕丹坐在一名黑衣人面前，神色黯淡。

“早便与你说过，秦政眼中只有天下，你以为他会顾念多年兄弟情谊，其实他只是在利用你罢了。”

黑衣人的口气像极了公孙羽，但却不是他的声音，黑衣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裹挟的味道，就好似燕丹此时唯有听信他的话方能找到一丝出路。

“谈不上利用。”燕丹望着窗外的大雪纷飞，最后一次为通天开解道，“他也从未从我身上得到过什么。”

通天此刻所拥有的一切均是他自己一手争取而来，并不是谁赐予的，从邯郸城到咸阳城，这期间发生的种种，燕丹都记忆犹新。

邯郸城内面对逍遥子，通天不仅断了他的手臂，而且还让自己取走了雪霁，此时雪霁依旧伴随在他的身边。

而在咸阳城，通天以一己之力大战诸子百家联合刺秦，顺势还将吕相彻底铲除，成功称王。

函谷关，他更是率七十万秦军将士将六国联军两百余万人打得落花流水。

他何曾利用过自己？

不曾。

他并不需要利用任何人，即便自己是燕国王子。

或许也正是因为通天不需要利用任何人，所以他不需要顾忌任何人的感受，以至于东征之期无法更改。

“倘若他灭了你的国，亡了的你族人，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黑衣人望着燕丹，如墨一般的眸子里闪动着诡异的光芒。

通天要统一天下乃是迟早的事，尽管很多人不愿意承认。但函谷关大战之后，六国便再无法组织起对秦国强而有力的抗击，也就是说，此时看上去仍在顽抗的六国，实则已经是通天砧板上的鱼肉，只是看他什么时候想吃而已。

六国之中也包括了燕国，而燕丹这个燕国王子在此刻竟无法为燕国做半点事。

即便是为燕国再拖延一时半刻，他也在秦王宫失败了。

“他若是没有利用你，当初又何必请你来咸阳。”

“嗯？”

燕丹皱眉看着黑衣人，此时他已经大致了解了黑衣人所想要做的事。

“他当初请你来咸阳，其一是为了震慑当时的秦国文武，其二是为了让你远离燕国，疏远与燕国的感情。你以为他是在帮你寻找出路，其实他是为了不让你对他灭燕国的行为产生记恨。”

黑衣人仔细分析了一波，头头是道，令人很难反驳。

燕丹毕竟不是在燕国长大的，尽管他是燕国太子。可是他与通天一样，都是从小就被送到了赵国做质子。若说他对燕国有多大的情结，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黑衣人说的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没有，通过将燕丹接来咸阳，以此来淡化他对燕国的情感，最后让他成为通天灭六国的左膀右臂。

只是燕丹此时却还是不信。

黑衣人有些悲哀的看着燕丹，“他让你来咸阳之后，是否有指派过任何职位或者任务给你？换句话说，他让你到了咸阳以后，可有让你做过任何事？”

“这不正说明他不需要利用我么？”

“错了。”黑衣人连连摇头，“你大错特错了。正是因为他没有让你做任何事，没有让你感受到应该为这个世界所要承担的责任，所以才是真正的利用你。”

“他闲置你，不用你，让你习惯那种安逸的生活，让你失去心中的雄心壮志，让你变得跟阿轲一般对他信赖有加。你说，他不是在利用你？”

“我不懂。”

“通过安逸的生活来消磨你的斗志，让你变成一个庸人。他的确不需要利用你，他只是将你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黑衣人对着窗外的大雪一叹。

通天召燕丹进咸阳之后确实没有让他做任何事，甚至还特许他随时都可以进宫，让他在咸阳城里横着走，享乐无边。

若是按照黑衣人的说法，通天将阿轲也唤来，当是为了更好的麻痹燕丹。

果然，黑衣人接着道，“你与阿轲在咸阳城里无所事事，心中那份斗志早就被眼前的生活所湮灭，以至于连自己的国家都不管不顾。而秦政呢？一方面挤兑道家，儒家，墨家，促使诸子百家联合，一方面创建罗网，渗入六国之内，他可没闲着，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一统天下。”

话音落下，屋子里一片安静。

燕丹此时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通天断逍遥子手臂，几次三番重创墨家，道家，儒家，而后怒斩项梁的真正原因正是为了让诸子百家自己联合起来，好让他一网打尽！

正如他让六国联军自己前来函谷关送死一般，通天所要的，乃是花费最小的力气，办成最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