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起床,全家人都进入了一级战斗状态。过年可是大阵仗,劳心劳神劳力。
许妈这一整天就站在灶台前没歇过。一道道大菜出锅,端到厨房的大桌子上暂且放下。许婧许宁帮着洗菜洗碗筷酒杯等祭祀的用具。许多则在边上帮她妈剥蒜掐葱。许爸的任务是负责将两个灶膛的火都烧的旺旺的。
一家人齐心协力,终于在吉时到来之前准备好了祭祀所需要的一切。
照旧是许妈指挥,一个大人三个孩子厨房跟堂屋之间穿梭,将所有的菜品跟酒杯筷子碗什么的端上桌。许多发现,今天还是一样,除了她妈以外,根本没有任何人记得碗筷的摆放次序。
也许等到将来,这些也都会湮没于历史当中。
反正乡村终究会走向凋亡。
现在许多回来都能明显感觉到,港镇也就是过年时大家都从各个方向赶回来了。现在村里头留下的基本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人。年纪轻点儿的,要么外出求学了,要么就是去打工了。
地里头挣不出钱来啊。
等到后来,许家三姐弟陆续出来工作后,乡村就衰败的更厉害了。江南号称鱼米之乡,古来有“湖土熟天下足”的说法。可是这些肥沃的土壤,依旧会被迫不及待的城市化进程抛下。
许家的祭祀过程,除了给祖宗磕头感激他们提供了基因给后代传承外;许婧跟许多都没有参与。祖宗有他们的根就够了,她们还是别凑热闹了。
拜完祖宗拜菩萨,然后下午三点半钟,正式开饭。许家在乡下的房子没有装空调。在城里呆久了回乡,人就会觉得特别冷。
一家人还是热热闹闹的吃火锅。应季的绿叶蔬菜都是周围邻居送的。这个过来窜门时带上一把,那个在池塘边洗菜时送上几颗。什么萝卜啊,青菜啊,芫荽啊,菠菜啊,茼蒿啊,杂七杂八几乎都凑齐了。
中国文学在形容农民的时候,常常会用一个词“朴实”。而从乡村走出去的许多,更加愿意用另一个词组“农民式的狡猾”。他们的远近亲疏直白的坦荡荡。许家在村子里小透明一般的这么多年,突然间就红了。
个中缘由,不用想也知道。许多没有腹诽,人都愿意交往对自己有裨益的人。这有什么好避讳的呢。生物的本质是在追求进化啊。
吃年夜饭的过程中,许多一直保持微笑倾听。许爸许妈都说了不少工作中的趣事,听到好玩的地方,许多也跟着笑。反正一年才一次大年夜,何不开开心心地享受。
一顿火锅年夜饭,一家五口人足足从下午三点多吃到了五点钟,天色都隐隐发暗了。
许爸今天上午去街上买了不少烟花爆竹回来。他有种豪情万千的冲动。既往很多年,三个孩子都眼巴巴看着人家火树银花不夜天,自己只有眼馋的份儿。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大女儿卫校毕业出来工作肯定不差;两个小的都在外国语学校读书,前途一定不可限量。自己的工作也有了起色。就连妻子,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许爸很有兴致买了一堆烟花爆竹,红红火火过新年。
许婧跟许宁都开心极了。放烟花算是小孩子新年时最爱粉活动之一了,况且此时这么“嘭嘭嘭”站在楼上放烟花,有种说不出的扬眉吐气的意味。
富贵不能还乡恰如锦衣夜行啊。
许多被许婧硬塞了根烟花棒在手里,许宁给她点的火线。许多有点儿哆嗦,每年燃放烟花爆竹被炸伤的人不计其数啊,她能否在旁围观就行。
烟花刚扑出第一声,花朵尚未在空中完全绽放开来,许多的手机先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陈曦的电话,连忙接听。他带着笑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说不出的磁性。
“多多,新年快乐!”
这时烟花已完全绽放,大朵大朵,如月光下摇曳的鸢尾花。许多心中说不出的暖意融融,她想到了很久以前电脑里有张图,墨蓝色的夜空中,银白一弦孤月,大朵大朵紫色的鸢尾花在融融月色下舒展着柔软的身体。
后来她的电脑被迫重装了,那张图也找不到了。也许是因为惊鸿一瞥印象深刻,也许是记忆自带美颜效果,许多总觉得那是此后再也未见过的美好。
此时,天边那大朵绽放的紫色烟花让她想起了那些月光下的鸢尾花。陈曦的声音如流水一般,温柔地在她耳畔流淌。她模模糊糊记起了小学六年级时语文课本上贝多芬创作《月光》的故事。
贝多芬偶遇一位弹奏他谱写曲子的盲女,为她弹奏了一首曲子,就是《月光》。
许多无法准确描述出她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她有个隐隐约约的念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通感吧。
她压抑不住心头翻涌的感动,脱口而出:“陈曦,你好像月光一样啊。”
说完她就开始羞耻,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她期期艾艾解释了《月光》,到最后语无伦次起来,“蹬蹬蹬”跑回房间翻自己的小学语文书。
陈曦听她慌乱的跑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