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过了是荒地,荒地过了是山坡。
小姑娘的身子随着小轿的颠簸轻轻晃悠着,头上盖着的红绸也一下一下轻贴着她的脸颊。一套足有三层的朱裙,将她整个娇小的人儿裹得严严实实,浑身上下也就只露出了一双小手来。那双小手被她安安分分地搭在膝上,莹白娇嫩的模样衬着手下的火红,显得说不出的好看。就仿佛两团雪白的毛球儿,又或者两颗粉嫩的糯米团子。
烈烈日光被一袭纱帘阻隔在外,但日光带来的炙人热气却无法被阻隔。一缕金芒从纱帘的缝隙偷溜进来,挂在前方的轿帘上。
这一路已经走走停停了约莫三个日夜,再怎么也该到了罢。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便注意到空气已经渐渐湿热了起来。远处似乎有哗哗的声响,大约是海浪的声音。一股卷着腥味的风微微掀起了纱帘,她晃了晃脑袋,想要伸手掀下头上这碍事的红绸子探头看个究竟。可是她不敢,他们都警告过她,绝对不可以自行取下这盖头。
咚咚。
“姑娘。”轿夫终于停下了轿子,并轻轻敲响了窗框,“姑娘,到地方了。”
听见轿夫的话,半晌,她终于咬着嘴唇轻点了点头。
“咱们来得稍微早了些,现在是正中午呢,离亥时还早,只能委屈姑娘你了。”另一名轿夫似乎是个三十来岁的爷们儿,声音听上去有些粗犷,但语气却是温柔的。他在轿门外叹了口气,接着就将一个水壶和一个小纸包递了进来。
“天气那么热,不喝水可不行,喏,这里还剩了些干粮。”
明明已经是快要死的人了,喝水吃饭还有什么用呢。小姑娘的表情在盖头下面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仍然还是将水和纸包接了过来。罢了,想来死刑犯在临走之前也还有一顿送行饭,她就算要死,也总不能做个饿死鬼吧。
“你若是累了,就在里面睡会儿,我们会在外面守着你。姑娘,你可别怪我们啊,这对咱哥俩来说也实在是件不得已的事情。”
她静静地摇了摇头。为什么要怪他们呢?他们只是奉了村长的命令做事而已,若是不这样守着她,让她就这样跑了的话,这两个人回去肯定是没法交差了。若是要怪,也只能就怪她自己命不好。不过没关系,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去见她的阿爹阿娘了。
等待的时间很是漫长,这几天一路颠簸造成的睡眠不足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变成了好事。小姑娘端端正正地坐在轿子里,脑袋却不禁开始晃起了圈来。左左右右晃了十几个来回之后终于将头一歪,靠在箱壁上睡着了。
人一旦进入梦乡时间便也不再那么难熬了。待到她终于清醒时,那金色的燥热阳光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得干干净净。眼前一片漆黑,睁开眼和闭上眼睛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周遭的气温有些发凉,但好在她身上的衣物穿得够厚,所以也并不觉得寒冷。
只是浑身好酸啊,真想下来走走。
她抬起左手来放在箱壁上敲了敲,又敲了敲。外面已经没有人回应了,轿夫们已经走了吗?
海边的夜晚与山林里很不一样,她听不见树林被风吹动的悉悉索索,也听不见夏夜此起彼伏的虫鸣。能听见的只有单调的海浪声,偶尔夹杂一两声海鸟的鸣叫。由于身体长时间蜷缩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她实在是疲惫极了,刚刚伸展开手臂打算活动活动筋骨,却不料轿子忽然一晃,似乎是被谁给抬了起来。
是轿夫们回来了?可是他们不是已经到达无妄之海了吗,现在还要带她去哪儿?
迷迷糊糊地想了一阵子之后,她忽然明白过来了些什么。那两名轿夫将她抬到这里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么安静,轿子行进的过程也没有那么平稳。她终于忍不住将头上的红绸稍稍撩起了那么一点,又伸出另一只手掀起了一旁的纱帘,偷偷朝外看去。
外面的天空果然已经全黑了,淡金色的繁星点缀在天幕中,好歹让她还能模模糊糊地看清外面的场景。虽然早就已经对现在的情形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小姑娘毕竟年龄还小,这时也忍不住有些害怕了起来。她不敢将头伸出去太多,所以也就看不到轿前轿尾抬着她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窗户外面一个人也看不见,轿子正在朝着海的方向前行,四周却静悄悄地连脚步声也没有。
这抬载着她的轿子,就好像是正被鬼魂抬着一样。
想到这里时,小姑娘已经开始吓得哆嗦不已。她不怕死,但只求能死得又快又果断,若是在死之前还要来对她进行一番惊吓的话,那还不如现在就让她死了好了!
此时轿子已经来到了海面上,并且在向着更远的海面前去。轿下的海面颜色深得发黑,星光折射出的凌波微弱地几乎要看不见。这里的海水很明显已经不是人能踩得到底的深度了,可轿子却仍然在水面上飘着,这场景实在是太诡异了些。她的一颗小心脏此时已是克制不住地扑通乱跳,几乎要跳到嗓子眼里来。这时轿子忽然明显地往下一沉,正悄悄趴在窗沿上偷看的她被吓了一跳,连忙将头缩了回来。就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