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农妇沿路跪拜。说是自己家用的犁省力,是享了娘娘的恩惠,若是用旧的犁,又没有女户这样的好事,哪有今天呢?以妇人的力气就算是垦得了田地,种得下田,养得活孩子。也难以在族中立足。
走到了近郊,又有仕子们来迎。或是关先生学馆的与皇后是同门,或是因为其它的缘故而敬佩皇后的。也有高中后已经为官的。关先生站在前面,泪水满襟。
他要是不遇到皇后,没有进周家做先生,大概一生是没什么大的成就。不过是口口相传的名士而已。可却遇见了皇后。
虽然遇到得时候晚,却是学生里最得他心,甚至最令他感到惊讶的一个。后来在皇后的支持下开了馆,从那里学生身上,也似乎看到了一条条不一样的前路。他竟然都生出些热血来,还想着,自己年岁大了,种下了种子,却恐怕看不到长成参天大树的那天。却没有想到皇后先走在了前头。
他迎上去看着田氏,一时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田氏疲倦,形容憔悴,看到他带的那些仕子,勉强地说“你们不要辜负她。”最前面站着的那些穿着学馆衣裳的小孩们便打头哭了起来,这些有男有女但无父无母,都是周家助养的。站在关先生身边的青年仕子郑重地躬身大礼,身后的人群便像波浪一样一圈圈荡漾开伏身了下去。
田氏哭得太多眼神已经不太好,看不得太清楚,也不知道这波浪是传到哪儿去。
大概是很远吧。
田氏看着那个方向,勉强笑一笑,却垂下泪来。女儿是怎么死的?内侍官说得含糊,都只说是路上颠簸水土不服得了急病。可田氏想,自己女儿不是那么容易病死的。她比哪一个都要活得坚韧,怎么能这样死?明明应该绵长的人生,却因为这样无足轻重的缘故而断在这里。都是因为进了宫的缘故。
她面对这些人群,说“我一时觉得,不该送她去宫里。可一时又觉得,那就是她该去的地方。”
齐田的棺木就这样被迎回了都城,可却没有入葬。
事情出得突然,皇帝在位也只有寥寥几年,虽然按规矩从在位起就得开始修陵,但也修不得这么快。最后传令来,说皇帝叫停棺大庙。
田氏便觉得,女儿受了香火供奉大概能来看一看自己吧,一心就这样巴望着。
她与女儿在后头几年,几乎没怎么见。有时候觉得,已经记不太清楚女儿长什么样子了。哪怕女儿能是托个梦也好。
可一直也没有。这件事竟然就成了心病。人精神越来越不好,把齐田以前在家时往的院子又重新布置了起来。成日在里面打转,夜里也去,总觉得大概女儿会家来看看。她也不想别的,就只是想再看看女儿,跟她说说话。
只是这样而已,为什么就见不到呢?
一次和李氏一道上大庙去时,半路却迎面遇到了个癞头的和尚,别的不说,蹬蹬蹬跑到她面前来,一开口就问她是不是姓田的,是不是女儿没了想见女儿。
这都城里任谁都知道的事,这么一个人知道也不奇怪,要放在以前,田氏理也不会理的。可这次李氏也拦不住,她就停下来跟癞头和尚说话。癞头和尚说自己是钱仙人遇钱才活,能帮她见女儿,可怕她家受不起这样的大福。
田氏当场就给他跪了下来,人家要她的发钗给,要她的手镯给,要什么,就给什么,东西取得干干净净,都给他,恭恭敬敬把人请回家,当祖宗供起来。
不过一个月,癞头钱仙人就把周氏败得精光,光了喝口茶,都要十两种花蕊和各节令的雨水才喝,更惶提其它!每日把那钱跟流水似的往外洒。田氏这样的家资,最后也要向李氏去借钱。
李氏看着她,直落泪,却没有多说什么,拿了田氏半幅身家给她来。
田氏也料不到她这样大手笔,一时竟然不能言语。
李氏毅然,说“这钱我赚得回来。再说没有阿芒,没有印字、译文,我田氏也没有这些家底。我做母亲,岂不知道做母亲的心?若是我儿有什么,舍了这些钱能看看他一眼,我也是肯的。”田氏心底最深处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可这 就是她对女儿的哀悼。她只能这样做,没有别的出路去排解锥心的痛与不舍。要撞的墙,都撞完就能接受现实,慢慢好起来。
至于钱嘛,去了再来。堂堂田家大妇,赚得回来!
田氏含泪生受了,跪下与她大礼,李氏扶她起来“你跪我不是生份!”
田氏回去又过了半月,有一日,钱仙人照例吃完大席,放了筷子,突然开口说“她想回来可没有路。托生成狗了。”
一边的阿丑沉一脸,好险要动手打死他,斥道:“你还有没有完!要钱直说便了,白白咒我阿姐成狗!”想到这癞子在家做威做福,再忍不得,拿着剑追着他要砍死了事。
钱仙人吓得没有半点仙道之风,捂着头就跑,大叫“听我把话说完!听我把话说完!”
田氏连忙拦着阿丑“你听他说!!!”
阿丑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