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的夜黑沉沉的，仿佛一笔无边浓墨重重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都没有。

周自瑕站在窗前，看窗外树影在黑暗中摇曳。她没有点灯，整个人如外面的树一般，沉浸在黑暗中。

身后缓步走来一个高大身影，那人一双蓝色眼眸，在黑暗中闪着细碎的光。

“此间事了，你随我回北夷去吧，你回来的话，北夷百姓会很高兴。”

周自瑕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她只是依旧看着窗外，好像没有听到那人说话一般。

身后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周自瑕依旧矗立在窗前。

她的思绪好似又飘远了。

她又想起了那日，那是那次乞巧节过后的不知道第几天。她在永王府，正看着雪灵借给她的话本子。

一片黑影笼罩在她眼前，她被吓了一跳，话本子也“啪”一声掉在地上，慌忙抬起头，是那个巷子里的北夷人。

这次他没有戴面罩和草帽，露出了深邃的五官，那双眼紧盯着她。

在她想要大声叫人来之前，那人先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莫名的情绪。

“我是你舅舅。”

她好似一只被捏住喉咙的鹌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她母亲是北夷的公主。

她母亲年轻时经常贪玩偷溜出去玩，一次不小心滚下了山崖，被她的父亲捡到救回来了。这是故事的开端。

少年英俊潇洒，少女开朗善良。就像话本子上的俗套爱情故事一样，在养伤的日夜相处中，他们相爱了。这是故事的续集。

他们一起在边关帮助那里的百姓，他们共同走过许多山川河流，看过许多人间疾苦。

他们决定成婚，永王带那个少女回了永王府。

永王府老夫人不同意，永王跪在他祖母面前，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又跪在了他的皇兄面前。

终于圣上怜爱他这个唯一的弟弟，为他赐了婚。

那天红绸嫁衣，琳琅盖头，在满城百姓的见证下，他娶到了他所爱之人。

这本应该是故事的结局。

可惜人生不是话本子，没有那么多美好顺遂。

因为妻子先天缺陷，他们不能孕育子嗣。当他祖母为他纳妾时，他那一向受不得委屈的妻子却一言不发。

他知道她妥协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不想让他被别人诟病，便要自己受委屈。

可他不行，他娶了她不是为了让她受委屈的，她已经喝了那么多苦涩的药，他怎能再将她置于那般境地。

于是他将那女子赶出去，与祖母大吵一架，带着妻子去了边关。因为他听说边关有一颗丹药，是北夷皇室留下来的，可治百病。

于是他们义无反顾的去了，放在从前，他是万万不会相信有这种“治百病”的药的，说不定还会大声笑着，骂那些买药贩子不知所谓。

可这件事已经成为他们两人的心中刺，尤其是他的妻子，宛如魔怔了似的，他只觉得心疼。

他没想到，拿着那枚丹药的人就是他妻子的弟弟，也就是周自瑕的舅舅，那个蓝眼睛男人。

他是故意泄露信息引两人过来的，为的就是将他姐姐带回北夷，可她不愿，他只能将药交出去。

永王夫妻如愿，永王妃怀上了孩子。

他们欣喜若狂，反应过来便是小心翼翼，将肚子里的孩子视如珍宝。

永王常常如寻常百姓家的丈夫那般，将头靠在妻子的肚子上，去感受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永王妃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笑他这个样子。

一切都像一幅美妙画卷。

可那画卷很快便被点燃，然后消失殆尽了。

孩子还未足月，永王妃便小产了。她像一朵根茎孱弱，却开了许久的花，终于坚持不住，在大雨中衰败下去了。

大雨倾盆中，刚出生的婴儿在襁褓中发出微弱的哭声，被产婆抱在怀中。

永王紧紧攥着妻子已经失温的手，看她苍白的脸色和不再睁开的眼睛，低头痛苦呜咽。

永王是恨这个孩子的，于是给那个孩子取了“自瑕”这样的名字。

但是他更恨的是他自己，他想，如果他不是皇家血脉便好了，于是在这天以后，他不再理朝政。

这才是故事最后的结局。

北夷百姓不知从何得知，他们的公主死了。

他们自发的开始扰乱边界，他们都知道，他们的公主热烈灿烂的像一朵耀眼的、生机勃勃的花，怎么会这么早便去了呢？

这也是那次雪灵出生时，谭冲正在镇压的动乱。

周自瑕思绪回笼，外面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水落在树叶上，发出轻拍声。

她将手伸出窗外，接着落下的雨滴，掌心微凉，令她思绪清明。

不合时宜地，她想起了雪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