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的慕晚茶忍不住坐直了,刚想开口,便被小男孩儿打断了,“妈咪放心,我就在花园里,不会出去的。”
慕晚茶想说的话在喉中辗转,最终还是咽了回去,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扶着手中的盲杖出去。
她的视线落在门口好一会儿没有收回来,眼底净是寥落。
他终究还是在意的。
如果她告诉他他并不是李修弘的儿子,他大约也是不会信的。
薄暮沉的眸光在她的侧脸停留片刻,然后将手中的笔记本放在一旁,跟着从地毯上站了起来,他的嗓音清清淡淡的,莫名有种抚慰人心的味道,“我出去看看。”
慕晚茶仰着脸蛋看他,白净的脸上是她未曾察觉到的依赖,“听离有些敏感。”
“嗯,安心。”
他当然知道那孩子敏感,还不是随了他妈。
薄暮沉出来的时候只是随意的踩了双家居拖,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远处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雪白,而那抹站在花园里的小小身影仿佛是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唯一的一抹色彩。
他仰着头,似是在感受那雪花落在脸上掀起的凉意。
薄暮沉在他身边站定,低首看
着那个只到自己大腿的小男孩儿,入目便是他那与慕晚茶极为相似的眉眼,他心头微微发软,嗓音低沉而温和,“在想什么?”
慕听离很早就听到薄暮沉的脚步声了,此时听他开口也不觉诧异,亦是淡淡的回道,“在想为什么会有人签署那么多的卖一国条约。”
有传言李修弘是李家后裔,而他,即便妈咪不说,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而他,有这么一个祖宗,应该感到耻辱吧,毕竟史书里,那是丧权辱一国的罪人,是卖一国求荣的权臣。
周遭有片刻的安静,仿佛只剩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寂静之后,是男人低沉清冽的嗓音,藏着慕听离不懂的敬意和肃穆,他说,“有一句话,听离大约没听过。”
听离扭头,“什么话?”
“年少不识李鸿章,长大方知真中堂。”
这句话在慕听离脑海里滚过,他仔细的将这句话分解开来,然后认真的去解析,而以他的学识他的认知却并没有办法感同身受。
薄暮沉看着小男孩儿那张满是求知欲的脸蛋,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低低沉沉的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知
道中国第一首国歌吗?”
慕听离摇了摇头。
薄暮沉大约也没指望他回答,低沉的嗓音徐徐缓缓的道来,“1896年,巴黎万国运动会。开幕仪式上,各国国旗伴着国歌依次升起。
轮到中国时,却只有黄龙旗在一片寂静之中缓缓升起,自始至终,没有音乐声,没有掌声,没有国歌。
在场的所有人忍不住大笑。他们嘲笑偌大的中国,竟然连首国歌都没有。
在一片嘲笑声中,年过七旬的老人拄着拐杖站起来,迈着步子走到黄龙旗下。他挺直腰板,神态毅然,满怀深情唱着家乡小调《茉莉花》。”
慕听离听见他的声音在耳畔继续道,“这个老人就是大清权臣李鸿章。”
他不说话,只是身体里隐约有血液慢慢的沸腾,彼时他不知那是什么感觉,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懂,那一瞬间的感受便叫——爱国情怀。
这是一个民族与生俱来的使命感以及荣誉感。
薄暮沉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历史洪流中的一颗尘埃,逐渐的推进,“在不可一世的西方人面前,他从来没有卑躬屈膝,而是不断地捍卫尊严。他得到了西方人的尊重,西
方人称他为东方的俾斯麦。他的成就被记载进了史书……”
“后来,他生命的最后一年,和庆王爱新觉罗?奕劻出席《辛丑条约》签字仪式,庆王作为当时中国的最高代表,理应由他来签字。
只是庆王正准备签字的时候,李鸿章说了一句话……”
薄暮沉的语气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些沉重,里面饱含着他对这个历史人物的崇敬和钦佩,“他说,天下最难写的字,就是自己的名字。你以后的路还长,这卖一国条约,还是让老臣来签吧。”
“双脚踏翻尘世浪,一肩担尽古今愁。他一生跨越了时代,却还得回过头,勉力扶着一个大国,艰难地走两步,退一步,又要争取多走两步。”
慕听离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一片银色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划过耳畔的风声。
小男孩儿的声音稚嫩,又有着与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成熟,“薄叔叔,是我太狭隘了。”
这才是民族英雄,以一己之力扶大厦之将倾。
薄暮沉揉了揉他的脑袋,低低淡淡的道,“你现在还小,这些等你年纪大些再了解也不迟。”
而他也从未想过,他给慕听离讲过
的一段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