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正午时分,队伍终于来到了北邙山下。
为首的太常属官缓缓勒马,转身向居中那人拱手请示:“过了此处就要进山了,郡公可要下马歇息?”
李柏年生来就是富贵闲人,常年养尊处优,何曾有过穿着礼服骑马半天的经历?
半个时辰后他便有些受不住,可碍于外人在场不好表露,一直咬牙忍着,总算看到领路的官员发话,这才按捺住喜悦,佯装镇定地望了眼左右,询问道:“本公生在北地,惯于骑行,这点儿路不在话下,诸位觉得呢?”
左后方的燕然咬着后槽牙强忍住笑,假装没看到他后颈洇湿的衣领。
推让一番后,官员们才纷纷下马。
燕然把缰绳交给随行的仆从时,心底隐隐一痛。
坐骑是匹毛色白带红的桃花马,父亲送给她作为补偿的,她仍固执的叫它青花,旁人听了都笑,说应该改名叫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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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蝉脱壳算不上高明的计俩,却着实好用,只是太过于冒险。
当日她被追兵逼到崖边,纵马跃下时,几乎存了死志。
可她岂能甘心?若就此死了,这些年的付出不就变成了笑话?
刀口飞溅的血花像跃起的红色鲤鱼,她想起了曾握过的那枚双鱼佩,也想起了玉佩的主人。
冷风如篦,狠狠刮过面颊,她拼命睁大了眼睛,在看到谷底的经年积雪时,果断放开了青花,借势向一旁滚落。
若她不放手,结果有两种,要么马儿替她缓解俯冲之势摔成肉泥。
或者她被马压住,砸成一团肉泥,难分彼此。
她选择赌一把,云朵般的积雪将她淹没时,她想起了三年前的风沙口。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被流沙窟吞噬,一切就像噩梦一样,后来她回去查看过,却再也找不到那条有着瀑布般流沙的裂隙。
耳畔传来一声巨响,青花落在丈许外,血肉横飞,甚至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哀鸣。
她也不是毫发无损,确保自己没死后,她便陷入了昏迷。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父母身边。
这一路上,她大半时间都在昏睡,直到进了京畿地界,才渐渐好转。
刚在行馆安置下来,她便不听劝阻率先进城,想看看那人口中的帝都洛阳。
光一座宣阳门就足以令她叹服,那般雄伟壮观,金碧辉煌,远超她的想象。
铜驼街两边遍植槐榆,绿荫如盖,抬头只见雕楼画阁,绮户珠窗,满目金玉,浮香数里。
路上银鞍白马竞逐,宝盖雕车争驰。所谓车水马龙,不过如此。
她向人打听了坊市所在,想见识一下富商巨贾云集的地方。
闹市中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多的人。
穿出花街柳陌,行过茶坊酒肆,大半天已经过去。正觉饥馁,便看到一处售卖各种饮食和物品的集市。
除了时鲜花果,竟还有罕见的鱼虾鳖蟹和鹑兔脯腊等,甚至包括品质极高的衣物和饰品。
她随意买了些吃食充饥,眼睛只顾盯着高挂的华丽袍服,色泽鲜艳,五彩绚丽,让她忽然觉得自己浑身灰扑扑。
没有一件白袍,确切的说,她在市面上没看到素色的绫罗锦缎。
她知道他在撒谎,甚至到后来已经探得他的目的地是阴山。
可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杀错了人,他不该死,至少不该以莫须有的罪名去死。
若他真是富商之子,那就一定是无辜的。可她走遍各坊市,也没看到同他一样的服色,更没有闻到那深入骨髓、几乎能涤荡灵魂的梵香。
他欺骗了她,的确该死,她只能用苍白无力的借口替自己开脱。
斩断情缘对她而言太简单了,她并不欠他,那天转身的时候,她便将还没捂热的双鱼佩扔进了流沙中。
如果她不杀他,那么他就会调集人马,去杀她的弟弟和妹妹,她只能先下手为强,要怪就怪他粗心大意,或者……色迷心窍?
可男人似乎都是这样,想到阿曜时,她顿觉苦恼。
他像是聋子一样,任凭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无动于衷,若非后面她重伤之下逼他发誓,他可能早就抛下一切追过来了。
他早年间送的陶埙她并未带走,但愿他能早日开窍,这世间的感情有千万种,不一定非得做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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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何处?”耳畔响起父亲的声音,燕然回过神,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青色篷布搭建的茶寮前,父亲正和两名随行官员交谈。
她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看到一座生机勃勃的废墟。堆积如山的断壁残垣间草木茂盛,藤蔓疯长,森森绿意带着迫人之气。即便隔了数十丈,让教人背后发凉。
“崔园,”一名头戴笼冠,身着绛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