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贺兰曜,燕然都没听过。想着褚容是洛阳过来的,见过大世面,便跑来问她。
饶是褚容一把年纪了,听到这话还是莫名红了脸。
洛阳市井文化丰富,民风远较别处开放,各种风月画本自然也跟着推陈出新。
褚容还在闺中时,摄政的是安定公主,虽未登基称帝,可资历和威望却无人能及,百姓皆称她为女君,也有称皇太妹的。
彼时褚容还年幼,笑说殿下既是皇太妹,那故东海王是不是该称皇太兄?傅母忍俊不禁,告诫她要慎言,又感慨若皇太女能顺利登基,东海王一脉早就是乱臣贼子了。
先皇育有一子二女,长子继承皇夫爵位和姓氏,即东海王崔劭。长女刚满周岁便被封为皇太女,注定要克承大统。
幼女安定公主是离皇位最远的,可能连她本人都没想到,多年后兄姊为夺权两败俱伤,留下残破的江山让她收拾。她回京之后重整旗鼓,呕心沥血,耗费多年才让一切步入正轨。但不知何故,她却始终不愿登上帝位,只以摄政自居。
有人猜测她是怕登基后引发动荡,因为保王党无孔不入,始终潜伏在暗处。
当年东海王大败皇太女,何等威风?可他杀到洛阳却踌躇不前,没有立刻召群臣来效忠输诚,而是想迎回妹妹共商国是,结果被支持他的保王党暗害。
归来的安定公主为稳定局势,本着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的原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虽得了一时太平,却也埋下祸根。坊间传言,若她敢登基为帝,必定会步其兄后尘。
朝政大事褚容不关心,皇家秘闻对她而言也只是谈资,直到新婚夜,望向葳蕤烛光中的新郎时,她仍旧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她竟嫁给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新一代的东海王。
女孩的催促声将她从旧梦中唤醒,她用手背掖了掖微烫的面颊,不知该如何解释。边疆地的孩子是真单纯,尚未开窍时,有些事情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她不愿戳破窗户纸,便敷衍了一番,后来找机会去见了秦夫人,委婉的告了一状。
秦夫人自是震怒交加,为此秦小郎的屁股遭了殃,足足半月下不来床,自那以后再不敢口无遮拦。
褚容当成笑话讲给李柏年听,李柏年却大为惶恐,问她洛阳上层真的淫靡至此吗?
褚容笑而不语,他满腹狐疑,痛心疾首,感慨乾坤颠倒,阴阳失序。说到激动处,甚至和她讨论将来燕然出阁,是否要让贺兰曜陪嫁……
**
“夫君以前不是挺信任阿曜吗?”想起过往点滴,褚容慢慢平静下来,有些好笑:“怎么如今这么大成见?燕娘的性情,别人不了解,你还不清楚了?阿曜哪里左右得了她?”
李柏年哑口无言,到底是半路夫妻,他始终对褚容心存芥蒂,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愿坦白燕然如今的身份。
褚容看出他的为难,恹恹道:“还要走多久?”
“过了参合口,就是马邑古道,”李柏年扶她躺下,“我估摸着入关前还有一场恶战。只要能捱过去,一切就都好说。你早点安歇,我去看看孩子们。”
褚容点头,哪怕心底疑云密布,终也没开口询问。
这时节的马邑古道极其荒凉,途中不见人迹,常伴着烈风与酷寒,因此行路很慢。
风化的巨岩界碑从窗缝一闪而过时,褚容眼前一阵恍惚。
十六年前,她从相反的方向经过。除了仆婢,同行的还有一名内廷女官,是宫中派给燕然的傅母。因其年近六旬,众人皆唤她姜姥姥。
“马后桃花马前雪,出关争得不回头?[1]”夜晚露宿在荒郊野外,篝火对面的姜媪慨叹道:“我太过老迈,这辈子大概无法回京了。”
后来一语成谶,由于水土不服,姜媪未等到燕然开蒙便病逝于任上。
而褚容竟熬死了两任天子,并在有生之年踏上归途。
马后桃花马前雪,出关争得不回头?
她心里默念那两句诗,暗想着如今该是马前桃花马后雪,等到了洛阳,应该也就开春了?可他们一家是否能看到春天?
**
冬至那天,队伍行至勾注山前,据前方探子回报,再有半日路程便可到雁门关城。
为了赶在天黑前进城,李柏年不得不下令快速行进。
前方精锐顶风冒雪倒还能坚持,可后方的辎重队却只能在漠漠雪原上蠕动,两边距离越拉越大,传令官来回奔波,哨兵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半刻也不敢懈怠。
褚容经不起颠簸,马车自然在队伍后列。
约摸黄昏时分,山间传来呜呜号角声。
褚容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搂紧了身畔的女儿。
外边人仰马嘶,哭喊声、咒骂声、吆喝声混杂着皮鞭的驱赶声。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感觉到本能的恐惧。
“阿母……”鹦歌浑身发颤,哆哆嗦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