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娘挑了挑眉,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李家祖坟在沙陵湖畔,清明扫墓时,恰逢秦家女眷在附近踏青,夫人们便相邀共赏春光,子女们则结伴游玩。
不同于兄姊们的慵懒和弟妹的孱弱,燕娘一向生龙活虎,不知疲倦,春困秋乏素来与她无关,因此她从小就没有午睡的习惯。辗转反侧,左右无聊,她便拉贺兰曜去浅水处捉鱼。
两人拎着木桶扛着铁叉越走越偏,好巧不巧撞见灵蔡牵着秦家娘子在榆树林散步。
她一时童心大起,便想扑过去吓他们一跳,于是蹑手蹑脚跟了过去。贺兰曜比她年长两岁,自然而然能看出几分隐秘的情愫,便劝她莫要惊扰。
可她愈发来了兴致,执意要过去取笑他们一番。结果她还没来得及现身,那两人却上了小舟。
待她鬼鬼祟祟来到岸边,小舟早就钻进了芦草深处。依稀只见船篷上搭着灵蔡的外袍,而秦娘子的纱裙掩在袍服下随风飘舞。
她伸长了脖子,只听到模糊的笑闹声。
贺兰曜最先明白过来,连哄带劝将她拖走,说什么也不许她在探。她虽满心好奇,可过后也就忘了,直到方才看见他俩出双入对,才倏然忆起。
灵蔡自知理亏,暗悔行事不够周密,差点带坏小妹。既然被撞破,也不好再遮掩,只得放开手,一本正经道:“我年过十八,早该婚配了。可你还小,切不可效仿。”
虽说天高皇帝远,可李家到底是宗室,别说子女,就连李柏年自己的婚事也由天子做主。
如今的三夫人褚氏,便是十年前奉旨从洛阳远嫁而来的。
灵蔡对邻女钟情已久,老父心知肚明,可就是推三阻四,不肯上书请婚。前次他来催问,父亲竟说国丧期间不宜嫁娶,还是过两年再提。
他可以等,却不忍心上人青春流逝红颜蹉跎。清明那日,两人在沙陵湖畔邂逅,他原想忍痛割爱,同她斩断情缘。不料对方情比金坚,执意不肯,并质问他是否变心?
灵蔡只得道出苦衷,秦家女却不以为然,发誓此生非他不嫁。灵蔡深受感动,承诺若不能与她共结连理,将来便效仿阿姊出家。
各自袒露心怀后,便都有些情难自禁,这就有了燕娘和阿曜看到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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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娘见他如临大敌,纳闷道:“不就是挠痒痒吗?有什么了不起?还非得长大才行?”
灵蔡一脸茫然,瞪着她道:“什……什么挠痒痒?谁说的?”
燕娘略有些窘迫,支支吾吾道:“阿……阿曜说的,他还不许我看……非要拉我走……”
她再豪迈不羁,可到底是个女孩,想到要和一个男人宽衣解带,抱在一起挠痒痒,还是怪不好意思的。就连说出那些字眼,似乎都有些烫嘴。
灵蔡舒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他做得很对,有些事情,小孩子的确不该乱看,更不该乱探究。”
“我不是小孩子。”燕娘即刻炸毛,怒不可遏道:“今天我就猎一头野猪回来。”
灵蔡笑着摸她的头,“傻妹妹,你不怕,你的坐骑可是会怕的。早去早回,晚上来落云轩。 ”
“阿姊又要说教了?”燕娘苦着脸,惨兮兮道:“你可得替我美言。”
两个姊姊博学多才,调/教起她来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每次都让她无从辩驳,甘当哑巴。
“我就你一个妹妹,不帮你帮谁?”灵蔡微笑道。
他临风而立,身后是一株丈许高的榆叶梅,日影斑驳中,落英簌簌,像……破碎的粉色纸钱满天纷飞。
她使劲摇了摇头,将这不详的奇怪念头甩到了脑后,挥手招呼阿曜,一溜烟奔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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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房早就为他俩备好了坐骑,鞍鞯等物也一应俱全,正由僮仆牵着等候。
秦家兄弟和一帮老友也披挂整齐,家将们提笼架鹰,挎弓负箭,远远在巷口等着。
众人准备妥当翻身上门,待出城门已汇集了将近百人。秦家兄弟做东,打得自然是都尉府的标旗,因时常出游,故而队形齐整,浩浩荡荡,如同巡边的郡兵。
云中城位于两河之间,土壤肥沃,水草丰茂,宜农宜牧,是本郡治所,也是阴山南麓最繁华之地。道旁胡杨参天,枝繁叶茂,离城数十里,仍有零星村庄坐落于田头陇上。
约摸日昳,白渠水遥遥在望,正欲渡河时,却听得马蹄如雷。
就见对岸烟尘滚滚,旌旗招展,数十名骑士飞驰而来。
秦家兄弟常去军营探父兄,见惯了骑兵操练,可还是被眼前这阵仗震慑住了,正不知所措时,听到一个老家将喊道:“不是刺史部亲兵,多半是朝廷使节,各位不想连累家中父老的,还是下马避让的好。”
秦三两眼放光,跳下马赞叹道:“好威风!”
秦二急忙命仆从们后退,一时间人仰马嘶,犬吠鹰啼,道旁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