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去练,其实对寻常学武的人来说,根本不可能会至走火入魔。
就连江陇的体质,练那么两三日,也绝不可能会像今日这般,接连两次内力发热游走。
荣微抿抿唇,有些懊悔,“早知道那红……”
“算了。”
她及时止住话口,松开江陇的手,“等回楼内,让药阁的将玉佛使给你检查一下身子吧,我的内力只能暂缓你的热意,可要再这么下去,你早晚会真的走火入魔的。”
江陇面有愧疚之色,闻言只是低着头,沉沉地应了一声。
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像只蔫了尾巴的小狗。
荣微实在是想不通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明明那日,怕她修炼幽冥心法走火入魔的人是他,结果一转头,这小孩就自己先去胡乱练功,若不是被她发觉,假以时日,他怕是还要比她早些走火入魔。
真的是——
荣微无奈地叹息,声音还是尽可能放软了几分,试图替他找到原因,好防止再度发生这种事:“你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开始内力暴走?”
江陇比寻常人要黑一些的眼瞳此刻还润着点红意,他抬头,盯着荣微,气息是乱的,语调又轻又低:“是情绪。”
荣微不解,“情绪?”
“怕那些人……还有幽冥心法。”
江陇的话颠三倒四,说完了便又陷入自困的沉默里。
荣微却蓦地想起争论那日,江陇曾说,身为影卫,他便是她的刀刃,是她的盾。
彼时她心绪不宁,身体不适,只觉得他扰自己练心法实在是聒噪又烦人,并没有去细究他话中之意。
想到这,荣微眉心拧了又松,展了又紧。
这个小孩,从十二岁那年被她捡回来开始,就一直秉着一股气。
她扪心自问,自己从来不是什么玲珑心思的人,更不喜欢去猜度旁人的想法,可江陇,那年那夜临山上,她不过是一眼。
只一眼,她便下意识地握住了那双小而柔软的手。
那时候,山风簌簌,夜雨微寒,孩童的眼漆黑如墨,就这么看着她,直到她沾着血的掌心微微颤抖着捂住这双清透的眼。
荣微的心猛地一颤。
在这安静的须臾里,她拉住了身侧人的手,隔着衣袖,也能感觉到他的颓丧。
荣微轻叹,犹豫着道:“虽然此刻说这些并不合时宜,可是江陇,你入江湖究竟是为了什么?”
江陇怔愣半晌,似乎有些意外,“江湖……”
他从来不是自愿入的这片沼泽,可“江湖”二字何其壮阔,里面承载了一代又一代的英雄,填满了斑斓色彩的诗酒人生。
更重要的是,一步一山,一剑一心。
但他还是不喜欢眼下的江湖。
除了刀光剑影,封喉见血,那便是以山河盟为首的正道流派,可其下的波诡云谲,不止搅得荣微心烦,就是连他,都不喜欢这群笑面虎。
所以,荣微问他为何入江湖。
江陇敛眸,盯着她皓白的手腕,眉峰凛成一条线,思忖片刻,道:“从前,是因为不得不,但是现在……我入江湖是为了变强。”
他没敢说出故意隐去的那句话,荣微却是将他的衣袖攥得越紧。
倏尔,她轻声开口,落进梅花林间,“变强,多数人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只有少数人是为了一份念想,有些人有些事,并非嘴里说着过去了,就真的过去罢。”
“不然——”
荣微松开了他,目光移至前方,“这偌大的江湖,纷争始终不曾断过,不外乎人心与人情二者。”
有的人放不下前尘往事,有的人则是为了一分意气。
她声音铮铮,刻骨三分:“然而无论如何,有一件事始终不会改变。”
江陇心一跳,对上她的眼,“哪一件?”
“这江湖,总会有人是天下第一,可这高峰之上的,不可能一直是同一个人。”
荣微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是我,哪怕是拿着竹雨剑,也终有被人取代的那一日。”
江陇抿着唇,清亮的眼渐渐黯淡下去。
某个瞬间,他想要抓住纱衣翩跹又继续往前的人。
可一如从前的每一日,这十步,他迈了整整十年,还是隔了一层又一层山的距离。
甬道至尽头,终豁然开朗,方才两侧的梅花林尽显眼前,一弯池水喂着几块突兀的崎岖山石,排列紧密,蜿蜒到那紧闭的门口。
荣微轻轻扣了扣门环,不多时,门“吱呀”一声而开,露出昏暗的陋室,却是一片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