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陇坐于窗边,闻声往下看去。
只见方才石桥上为花争斗的那二名少年,面前又站了个比他们年纪还要小一些的华服公子,身姿修长,抱手而立,带着的鎏金护腕上绣着花样繁杂的异族纹饰,连同他拿着的那根九节长鞭,同样极为少见。
三人不知又因何争闹,这一回,林拓倒是和常舒明站在了一边。
小公子脸上有收不住的狠鸷,看着面前二人,怒道:“你们打坏了我的马,就该赔!”
原来是方才那几匹疾驰烈马的主人。
常舒明道:“你的马差点误伤了方才的小孩,断一条腿便是惩戒!更何况,马腿是自己瘸的,关我和轻无何事?”
小公子越发愤怒,手一挥,鞭梢打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极大的拍打声,震得一旁看热闹的人连连退后,避让在一旁。
荣微越过江陇,也跟着循声看去。
少年年纪估摸与阿浅差不多,不过十五六岁模样,可这一鞭却是雄浑有力,不仅沙土扬起,甚至震碎了他脚下的石子。更重要的是——
荣微指尖在桌上点了点,她竟无法辨别这个看起来稚纯的小公子的功法来自何处。
一鞭过,林拓不惧反战,跟着常舒明道:“小屁孩,我们不想与你辩驳,更不想二打一显得胜之不武,你若是要战,那便尽管出招,咱们分开打!”
一声“小屁孩”彻底激怒了这个看起来尊贵异常的小公子,他一声大吼,手里的长鞭便像生了眼睛似的朝林拓旋转飞去。
阿浅在剑雨楼多年,哪里看过这些场面,不由看得入了神,却突然被荣微轻轻拍了拍团髻,喊道:“阿浅,咱们该回去了。”
阿浅还没转回神,“回哪去?”
荣微似是心情不错,被她这一逗,竟又笑了笑,道:“自是回客栈去。”
阿浅心有不舍,但看到荣微淡淡的眼神,她又随即反应过来。
她们如今的主仆关系不过是逢场作戏,荣微可是她素来害怕又敬仰的剑雨楼楼主,哪能真的纵容自己?
她连忙起身,抱起方才买的布料,道:“是,小姐。”
礼节到底是要做全。
荣微领着江陇,和萧若云打了声招呼,从木梯往酒楼厅堂走去。
临安城第一酒楼当真名不虚传,如今已过正午,楼内仍是座无虚席。荣微嘴边带着浅浅的笑意,一路目不斜视走过,直到酒楼下,她笑意顷刻褪去。
三个少年还在你来我往打斗之中。
阿浅小声感慨:“这一架,说是剑斩恩仇也不为过。”
为了更好观察此番赴宴的客人,除了酒楼,荣微也把客栈选在了临安最繁闹的街道上。
厢房傍水而居,一只雏鸟窝在窗檐,她入神地看了好一会,闻见阿浅已经点了条案上的熏香,这才轻轻掩上窗牖,转身看向厢房内垂首的二人。
只一眼,阿浅方才如沐春风的错觉尽数褪去。
脱下伪装的外衣,荣微又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看着她,眼底看不出有太多情绪,只问道:“今日这几场打斗,阿浅你觉得如何?”
“……很、很厉害。”阿浅回想起方才不见血却刀光剑影的石桥,“阿浅,望尘莫及。”
“那你又觉得如何?”荣微目光移到重新落于暗处的江陇,“江影卫?”
总是落于她的身后,像一道开不了刃的刀锋。荣微此时方觉,江陇不过也同刚才那折花争斗的二人一般年岁,却总是一派少年老成的模样,缺了那鲜衣怒马少年人该有的恣意与轻狂。
果不其然,江陇的回答一如既往毫无波澜:“关中建安谷,蜀内玄宗门,都是武林内排名前几的正道门派,教出来的弟子自是功夫精湛。”
“长鞭小少年呢?”荣微又问。
江陇背着他的新剑还有些不习惯,拱了拱身,道:“看不出路数,但属下听闻,此番南疆的青莲山庄也有派人前来。”
青莲山庄素来神秘,又修得众多诡谲秘术,中原武林大多对他们不甚了解。
倘若有擅用长鞭的山庄弟子,也不足为奇。
“而且那断了一腿的马,确实并非那二名公子所伤。”
江陇回想一番,“那是乌骓马,看起来已经连续骑行很长一段时间,到此处已是精疲力竭,碰巧那石桥是不规整的青石板搭成,崎岖不堪,马匹这才伤了腿,倒地不起。”
青莲山庄离临安路途遥远,这使鞭小公子,应该便是来自于此。
荣微稍稍敛了疑,遂朝一旁的阿浅道:“你先到偏房歇息吧,我还有要事需要同影卫商量。”
阿浅应声退下。
于是厢房内再度落入寂静之中。
半晌,喧闹的市井传来人潮涌动声,荣微摘下绊住手脚的披帛,放在被褥整齐的床上,沉吟片刻,“不知江影卫从前,可有来过临安?”
江陇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