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宋元安已经回到了驿馆中。
御医替她扎针,让她的呼吸变得流畅些,她的嗓子终于没那么痒了,喉中的血痰也压下去了。
她扶着床坐起来,脸色依然苍白。
连书晏候在屏风之外,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抱歉,孤并不知道母后有此打算,孤这就回去和母后说……”
从知晓联姻那刻起,连书晏就把宋元安当成了自己的妻子,他也没想到裴太后会临时变卦,让宋元安退居妾室之位。
宋元安接过嬷嬷递上来的一杯温茶,喝了口润润嗓子。
“陛下,没有用的,”虽然这些话该避讳,但宋元安当时年纪还小,毫无遮拦地就说了出来:“后位人选您做不了主,太后决定了的事情,你怎么反对也没有用的。”
“你我的婚事,就到此为止吧。”
宋元安也是在洛阳城的阴谋诡计中长大的皇女,对权势争斗也略有涉及。
气昏过去又醒来后宋元安很快就想明白了,建康城内裴氏家族一手遮天,若是将来连书晏有了位高权重的妻子,身后有魏国支撑,将来等连书晏长大,很容易脱离裴氏掌控,有损裴氏利益。
所以裴氏众人大概早就心照不宣地为连书晏选定裴氏女为后,放了宋元安乃至于整个魏国的鸽子。
连书晏也被蒙在鼓里。
宋元安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裴家人是不是故意的,连书晏这个天子也被养得太过单纯,没有什么心机。
她忽而觉得,连书晏虽然身份尊贵,一生顺风顺水,却也是可怜人。
他在屏风后沉默良久,一言不发。
宋元安说道:“请回吧,陛下。”
送走了连书晏,宋元安就开始给女帝修书。
裴太后使出这一阴招的时候,似乎料定女帝将宋元安送到楚都,断然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肯定不敢公然撕毁和约。
魏国人就算再不满,也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顶多骂两句。
宋元安处境艰难,无路可走,迟早会屈服。
可他们没有想到两点。
第一,玩阴的,是个人都会。
第二,魏国人比他们更不要脸。
二月末,使者归洛阳,在朝廷上痛陈楚国对她们的种种轻慢之举。
与此同时,宋元安写的信件也到了女帝手中,得知裴太后变卦让宋元安做妾,女帝哪还管什么和约,气得当即就要点兵,披甲御驾亲征南楚。
由此,魏国为期两年有余的南征开始,一直到永昌九年冬,建康城破,女帝俘虏楚国贵族回到洛阳结束。
……
事实上,此时魏国崔氏一族的叛乱已经被女帝如秋风扫落叶一样清理干净。
宋寒山虽然平时看起来不着调,爱修道炼丹,但在对待正事上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割地求和不过是缓兵之计拖延时间罢了,宋寒山可舍不得送出去的地盘,权且交给楚国罢了,等她清理完门户,魏国恢复元气,五年,十年,魏楚间迟早要再打一仗。
百年恩怨,并非一纸和约就能轻松化解。
密信送到宋元安手里时,她并没有太意外。
当初,魏国使臣在建康城里也没闲着,有事没事,就到处打听楚国朝廷情况。
大概也弄明白了,现在楚国朝廷就是个不中用的草台班子。
裴氏一族挟持天子,掌控半个朝廷,排挤其他世家。
世家只顾着争权,郗麟北伐攻打长安城时,他们朝廷内部不是一致对外,而是想方设法扣下郗麟的军粮,生怕他真的拿下魏国,功高震主,威胁到裴氏一族的地位。
所以女帝派人求和时,以裴源为代表的朝廷众人才会一口应下,就是担心郗麟居功自傲。
人心不合,最容易挑拨离间。
当初使臣在楚国时,没少和楚国贵族吹吹风,许诺高官厚禄,就连郗麟身边的两个副将都有所松动。
楚国漏洞百出,聪明点的人都能看出来,此刻真是魏国不可多得的战机。
现在不打更待何时?
使臣在楚国受到的慢待,宋元安所受到侮辱正好成为开战的借口,让魏国可以师出有名。
密信上用的是魏国皇宫传讯的独特字符,只有魏国皇室中人才看得懂,上面只有一句话,让宋元安迅速撤离建康城。
当初宋元安留在建康城,压根就没指望她真的嫁连书晏,为两国和平做出什么贡献,不过是一叶障目,迷惑楚国人罢了。
魏国出兵的消息从前线传来,两国间的假面和平撕破,宋元安就危险了。
天边乌云翻滚,遮蔽明月,宵禁后的城池一片漆黑。
魏国的死士已经事先买通城门尉,宋元安带着刘嬷嬷黑衣夜行,瞒过驿馆的守卫很快就潜逃出城。
城外十余里的一处树桩,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