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直到被带进庄子里,还没有回过神来,就看到她以为早已被发卖的司棋,匆匆向她跑来,满脸是泪,随即拉着她又哭又笑,哽咽不成调,可纵然这般狼狈,看上去也比在大观园里气色好多了,整个人显得高挑艳丽,神采飞扬!
迎春神情恍恍惚惚,总觉得自己在做梦,这两年府里发生了太多事,连她这样素来万事不过问的,都感觉到了腐朽衰败的气息,一个一个熟悉的人从身边消失,东府大伯死了,宝玉院里的晴雯没了,尤嫂子的两个妹子也一前一后自尽了,而自从司棋被二婶以那样不堪的名声撵出去后,她就再也没见到人,虽然托人带信给卫夜求救,她却没什么信心,况且后来卫夜也没有带回司棋的消息,她还以为,还以为……
司棋拉着迎春进了一进院子,抱来一堆衣服要给迎春换,旁边人也熟练地搭上了手,给迎春拆了厚重的发型,这时,迎春才发现,一路上陪着她来到这里的竟是绣橘。
“姑娘甭疑惑,这都是林姑娘安排的,到底是林姑娘,真真是有主意,林姑娘让我转告姑娘,她知道姓孙的不是好东西,也不是不能搅和掉这门亲事,只是想想咱们府上那些人,一个个黑心烂场的,她就怕搅散了姓孙的,还有姓王的姓李的在等着姑娘,甚至那些人家更加不堪可怎么办,这不是害了姑娘?林姑娘就想了这么一招计策,叫什么金蝉脱壳、釜底抽薪,就是在姑娘出嫁路上将姑娘掉包,反正孙家人也不认识姑娘,等那人在孙家待满三天直到回门,到时候,贾家就算发现那人是假的,也无可奈何,三天呢,上哪去找回姑娘啊?他们可没想到,姑娘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藏着呢!哦,对了,姑娘也不必内疚,顶替姑娘那人是……呃,那里出来的,还是红极一时的花魁,如今年纪大了想要从良,换个良家身份,因她心机手段都是一流,身边也很有几个忠心能耐的仆人,护住自身安危并不难,所以林姑娘一提出这调包计,她就愿意了,为这,林姑娘好似给了对方三千两,对方高兴坏了。”
“那,我们这就,这就逃出来啦?”迎春感觉自己沉浸在一场无与伦比的美梦中,还没有清醒,也不想清醒。
司棋和绣橘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里找到了如释重负的感觉,司棋整个语调都是轻快上扬的。
“姑娘你尽管放心,咱们逃出来了,再也不用回那个无情无义的地方了,还有那个老货,再也别想刻薄姑娘了,林姑娘连咱们主仆三人的新身份都办好了,对了,林姑娘还顺手给四姑娘也办了一个,说是以防万一,这些身份都是真的,上了衙门户籍的,姑娘以后可自由啦!林姑娘说,只要姑娘在这里藏上个月,等这事儿平息了,姑娘再跟她学点易容术,以后想去哪就去哪,保证没人能认出您!”
司棋又领着迎春把院子逛了一遍,院子虽然不大,但可比迎春以前住过的两个地方都大,而且收拾得十分精致,假山流水小玻璃花亭,样样不缺,从卧室处开了个小门,推出去,居然是一间小小的温泉室,引得都是天然温泉。
这里可比那缀锦楼得心意多了,迎春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住在空荡荡的二楼,但在大观园,她没有话语权,而在这里,玻璃花亭里摆放着精美的棋盘,书房里各色佛道经学,诗词歌赋,林妹妹完全是以她的喜好布置的!
此时迎春身上穿着的大红嫁衣,早就被绣橘在半路上趁着迎春六神无主时换下来的,换了一身常服,但那新娘子喜庆打扮的细节还在,比如说那双红缎的绣鞋还踩在脚上,裤腿也还是大红的,脸上的脂粉抹得很重,艳丽得简直不像她,头上那新炸的金饰也透出那么股喜气劲儿,本该违和的模样,因为迎春发自内心透出来的欢喜,晶亮晶亮的双眸中含着喜悦的泪,看上去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迎春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走上了绝境,谁知陡然一个转弯,贵人伸出双手,帮助她迎来了美丽的新生!
“林妹妹呢?她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我虽是没本事的,却也该当面道一声谢才是!”迎春终于彻底镇定了下来,她擦了擦泪,柔柔地问司棋。
司棋顿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哎,林姑娘帮咱们解了后顾之忧,她自己还有麻烦没解决,听说林二少的生身亲人那边有些个纠葛,林姑娘那人最是清高,不耐烦这些俗物,干脆带着林二少走了,上午还在这里等姑娘的消息,得知姑娘顺利获救,才离开的,若不是为了救姑娘,他们怕是早半个月就走了!”
迎春愣住了。
……
卫夜正如司棋所说,这时候已经溜出了京城,直奔广东,她实在是被林玦那个亲祖父骚扰得烦不胜烦了,对方是没有害人之心,心胸也堪称宽广,可这不是你总来我这找存在感的理由吧?
好家伙真把她当成什么得道高人了,动不动就来她这里诉一诉苦,发一发牢骚,骂骂这个贪官,那个污吏,等在她这里把一腔怒气磨掉了,再神清气爽地离开,弄得沐衡最近看她的眼神都有点诡异暧昧,一副“原来你看不上我看上了我哥”伤心恍然欠抽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