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昏黄, 陆元绍在屋内反复踱着步子, 今日已是陆萦被掳走的第七日, 可却依然杳无音讯,三晋会一向来去无踪,他们要的是顾青盏,此番若是顾青盏不现身, 敌明我暗,寻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只是,也不知那封信可曾到了顾青盏手中, 亦或是早就到了,但……说到底, 陆元绍还是信不过这女子,毕竟她曾是三晋会之人,若不是使了手段,怎会让陆萦对她那般死心塌地, 如今真到了性命之忧的时刻,顾青盏还会挺身而出,以命换命吗?
“康儿,我还是须得亲自回一趟洛城。”陆元绍思来想去,把所有希望寄于顾青盏身上, 实在是太过渺茫。
“爹……”可是如今回洛城又能怎样,要是顾青盏不想救人, 她收到信, 定是已远走高飞。陆康知道父亲的思虑, 但他不过一介武夫,当时妹妹又别贼人掳了去,一时焦头烂额,心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第一时间便是给顾青盏去了信,此时想起来,才觉自己太过冲动,倘若顾青盏就此一走了之……
“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将萦儿救回……”陆康虽如此说,但他心中有几分底气,自己再清楚不过,当初自己被朝廷奸贼污蔑私通敌寇,被打入天牢时,陆萦不惜鼓动昭王府策反,来营救自己。
他从未觉得自己这般无用过,为人兄长,一直以来,却被妹妹保护着,已是几夜未眠,陆康将脸埋进掌心,这是怎样的欷歔与无奈,如今,只能等着顾青盏的回应,但愿那女子,不要负了妹妹的一片深情。
三个日夜的奔波,三个日夜的晴雨交替,从洛城到留城,一路上,顾青盏片刻不曾停留。这雨倒是下的应景,为何老天总是这样,总是喜欢在她们分离之际,来上这么一场让人心骨彻寒的瓢泼大雨?三年前也是这般,顾青盏记得真真切切,那夜她也像现在这般,骑着马淋雨在断肠崖寻了一夜,只是那一刻,她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陆萦。
此后再遇她时,顾青盏才分外珍惜,倘若陆萦因她受伤,她此生定不会原谅自己。
“阿萦……”顾青盏几乎忘却了所有疲惫,原本五日的路程,因三日的不吃不喝风雨兼程,让她提前看到了留城的城墙,那城墙之上高高挂起的羽国旌旗,是攻城胜利的标记。
她一人一马,颠簸到城门之下,千百支弓箭齐刷刷指向她,她却依然面不改色,大雨冲散了陆萦曾为她挽好的发髻,曾如瀑的青丝混杂着泥与水变得污秽不堪,她浑身都湿透了,这一骑身影在滂沱的大雨中显得那般单薄,似是随时能将她冲走一般。
但她不能倒下,在救下陆萦之前,她都不能倒下,阿萦在等她,顾青盏对着城门之上的士兵,只喊了十个字:“通报陆将军,来人顾青盏!”
一个人的信念可以支撑自己变得多强大,都无法想象,如此瘦弱的身躯,发出的呐喊竟比冲锋的牛角号还要澈亮,她喊得撕心裂肺,像是胸腔要炸开来,霎时,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味,一口热血猛然咳出,洒在白马的鬃毛之上,血点夹杂着泥点,那样醒目,她胡乱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一时泪水如泉涌。
城墙上的士兵见来人不详,这披头散发的模样,俨然像是个深山而来的南蛮野人,但又此人又是单枪匹马,毫无恶意,又听得她口中喊着陆将军的名号,那领头将士不敢轻举妄动,命兵士先去通报陆元绍,再下定论。
身体摇摇欲坠,顾青盏半睁着眼骑在马背之上,她实在是太累了,三日的不眠不休,饥渴难耐,她不禁扬起头,微启开唇,此刻冰凉的雨水就像是甘霖一般,顺着她舌尖流入喉间,她贪婪喝着雨水,以前所未有的狼狈姿态。
天刚蒙蒙亮,陆元绍便听得守城将士的通报,一时欣喜若狂,待他奔走至城门之上时,一女子正骑着白马,牵着缰绳,立在城门之下。陆元绍虽看不清顾青盏脸庞,却识得那一袭红衣。
红衣白马,在大雨中似火一般。
陆元绍当即下令侧开半边城门,亲自下城门去迎她。顾青盏见城门已开,使尽浑身气力,双腿一夹,马儿朝着城门奔去。
待陆元绍下去时,终是看清了顾青盏的面庞,只见她骑马进了城门,朝自己奔来,可身子却颠簸的厉害,她几乎快握不住缰绳,直接从马背上滚落,摔在一旁的泥地里,滚了几周。
“阿萦,我来了……”她口中喃喃到,终是扛不住了,顾青盏躺在泥地之中,眼前变得模糊不堪,隐约看见一个白发将军朝自己走来,定是陆元绍了,她奋力想去睁开眼,奋力想要支起身子,可仍是昏厥了过去。
见过那么多的战场厮杀,原以为自己早就变得冷血无情,可此时此刻,陆元绍却因眼前这一幕泪了目,他只看到一个身躯单薄如纸的女子,倔强地不知在雨中淋了多久,费尽最后一点气力冲进城墙。他堂堂一个大将军,胸怀与气量竟比不上一个女子,他将顾青盏想得那样不堪,到头来才发现这女子不顾性命地为着自己女儿。
“快传大夫!”陆元绍将泥地里的顾青盏打横抱起,只见她面色苍白,毫无半点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