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她已经没有了影子,身上的人性也越来越淡。
换句话说,她已经很快就要变成影族了。
只是奇怪的是,按道理说,她早就应该变成影族了才对,居然坚持了这么久。
郁离问:“你痛苦吗?”
“痛、每时每刻……”烛殷抬眼,喃喃道,“明明都快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但是身体,却每时每刻都在痛。”
“还有脑海里,无时无刻的神经痛,和响起的尖锐鬼哭……”
“女君,”烛殷抬眼,渴求地看着她,“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你会帮我的,对吗?”
“只需要一滴凤凰灵血,一滴血……”烛殷爬行着靠近,这一次学乖了,没有直接蹭到郁离的身上,“就不会再痛了。”
郁离垂眼看着自己的指尖,眼底的情绪却很淡。
“如你所愿。”她道。
烛殷的狂喜定格在脸上,灵血落下,她像渴求甘霖一样爬行过去,贪婪地卷入,身体却没有得到臆想之中的满足。
反而是……
她瞪大了眼,刚想张嘴呼救,可却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
灵血中散出无形无色的火焰,在顷刻之间将她烧成了灰烬。
——她的痛苦,果真于此刻终结。
郁离转身出门,一直守在门口的墨羽有些担心地往门内看。
他一直听到里面传出来古怪的声响,也知道烛殷的情况每日恶化,他有时都担心等不到女君来问话,她就已经彻底疯了。
但是……
墨羽的目光一顿。
门内,烛火跃动,烛光照亮整个不大的小屋,屋内空空荡荡——
只余下一件,破烂的衣衫空荡荡地铺在地上。
“女君,她……”
郁离把破了的指尖咬到嘴里,淡淡的血味在口腔内漫开。
“没了。”
墨羽目光一顿,没了?
是他想象的那个意思吗?
“把她的衣裙送回爻山,立冢。”
墨羽目光一震,“是。”
郁离站在原地,直到再察觉不到一丝血味之后,才缓步院外走。
凤凰灵血……
郁离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恹恹。
真是把她当成唐僧肉了,不知道肠胃不好也吃不消吗。
……
寂渊还等在院外,这一场谈话比他预想的要久,出来时,郁离神色如常。
郁离上前一步接过寂渊手中的兔子花灯,笑着说:“走吧,我们去看烟花。”
她一蹦一跳地在前面走,看起来似乎和方才的模样没什么区别。
寂渊微微蹙眉。
“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长老们总说,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世道乱成一团。”
“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分明在这里,人们还算安宁和乐。”
“不过也是,我在第一次进入妖雾之前,我也想象不出妖雾里是什么样子的。”
“四海八荒处处都是妖雾,怎么会这样呢,我有时在梧桐神木上,也能看见有时一大块迷雾突然出现,笼罩半片森林……”
郁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寻常,但是她却止不住地话越说越多。
就像她心底的焦虑,止不住地越来越多,直到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郁离。”
寂渊唤她。
郁离喜欢高处,不知不觉,也提着裙摆爬上城楼了,她怔怔回头看。
寂渊就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蹙眉看着她:“你进去之前,想说什么。”
郁离笑,“没什么啊,只是想说……”
砰——
身后,烟花升空,在夜空中炸开。
郁离望着眼底倒映着星火的寂渊,此时此刻,他好像也被拽入了这个红尘。
法术炸开的烟花照彻夜空,郁离说:“……只是想说,希望每年都能如此。”
普通的人,过着普通的生活。
她想保护的人,还在身边。
郁离抬眼,眼底是潋滟一片的水光,她没有看烟花,看的是他。
寂渊一身霜意,像是杳杳月色中裁下的一段月练,驻足与她对视。
长久静默中,郁离率先败下阵来,她转过身,趴在漆红的栏杆上,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她本来想告诉寂渊烛夜是什么东西,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想告诉他在面对烛夜时那些古怪的反应,想说她心底的焦虑和压抑。
她平静的生活,都被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梦境打破了。
有时候,她想捂着头不管不顾地向前,却不得不修修补补,预防每一个可能通向那个结局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