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领导给他派这活,是想让他借着公差休息休息,喘口气。
人都是感情动物,要想做到绝对公平很难,哪怕是他们。就比如在这满操场的学生中,他会格外关注某一个。
可今天没有见到人。
方阵走到附近的时候,周序霆若无其事地站到刘教官旁边,问:“今天人没齐?”
“是。”刘教官笑了笑,“有学生发烧住院了,请假。”
男人眉心一拧,眼底不动声色地涌过暗流:“假条看了吗?”
“您放心,检查仔细过的。”刘教官站得直挺挺,表情无比认真,“校医院开的假条,绝对没问题。”
刘教官以为他是担心有学生为了偷懒,借口生病。
周序霆没让他看出什么,转身走向操场侧门的时候,脚步加快,脸上才现出几分担忧。
*
乔初意上次发烧还是高二寒假,南方的冬天好不容易下了场雪,妈妈在外面补课,爸爸出任务,她约同学打雪仗,玩疯了,回家也没人给她吃感冒药,喝红枣姜茶,甚至也没洗个热水澡。
结果大年三十,就是在医院度过的。
这次同样,是自己把自己作进了医院。
如果喝了时卿那袋药就好了。
如果吹干头发再睡就好了。
如果再早一点回来,不碰上大暴雨就好了。
手上扎着针,连疼痛感都很模糊,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法完全不由自己控制。
好像有人进来,动了一下她的输液管再出去,脚步听起来无比轻盈,像飘在云里。
确切说,是她自己像飘在云里。
她看见一抹白色,又重新闭上眼睛。
她好像睡着了又没睡着,梦只是把真实的世界裹了一层纱,直到病房门再次被打开,门板关上的声音沉沉地落在她迟钝的耳膜。
眼皮很重,很难掀开,但她还是奋力去看。
整个视野都铺上一层浓烈而庄重的深绿色,是那种熟悉的深绿色,刻在从小长大的记忆里,军营的颜色,家属院的颜色,爸爸那身制服的颜色。
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叫了一声:“爸爸……”
来人轻叹着俯下身,距离变得很近,近到她足以看清那张脸。
“看清楚了吗?”他唇角勾着,却没笑,“我不是你爸。”
“……哦。”乔初意闭了闭眼,想蓄力气,但声音还是很虚弱,“你怎么来了?”
周序霆拉了把凳子过来,沿床坐下:“来看看某个小骗子。”
乔初意知道他指的是自己昨晚骗他没淋雨,努了努嘴:“落井下石。”
周序霆默默地看了她几秒,仿佛不想和她吵嘴。
乔初意也没力气较真,合上了眼。
冰凉的药水缓缓往血脉里流,时间也在极致的安静里缓缓流淌,乔初意竟然觉得这样的时刻,很让她心安。
这是第一次,周序霆在旁边令她觉得心安。
“喂。”她嗓音沙哑地唤了一声。
周序霆从手机屏幕里抬头:“嗯?”
乔初意扁着嘴说:“你到底是来看我,还是换个地方玩手机?”
男人笑了笑,把手机放到柜子上:“同事问我去哪儿了,回个消息。”
“哦。”乔初意眨眨眼,“我想吃麻辣烫。”
男人看了眼她头顶的吊瓶:“你想吧。”
“……”她用力瞪了他一眼。
“病好之前你随便想,反正也不能吃。”周序霆继续在她伤口上撒盐。
“周序霆!”她忍不住连名带姓地吼他。
“有力气了?”男人唇角一勾,“喝粥吗?”
“不喝。”
“那想吃什么?”
乔初意满脸倔强:“麻辣烫。”
“做梦。”周序霆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喂?您好,校医院310病房,送一份皮蛋瘦肉粥。嗯,要泡菜,土豆丁也要,再炒个油麦菜吧。”
乔初意踢了踢被子:“我不吃。”
周序霆满不在乎地放回手机:“爱吃不吃。”
“……”
一阵气昏头后,乔初意只觉得庆幸。
还好自己溜得快,还好没生在旧社会,那劳什子娃娃亲不算数。
他这种态度以后真娶得到老婆吗?
孤独终老吧混账东西。
乔初意嘴上有骨气,可当肚子咕咕叫得翻天覆地时,还是服软喝了那碗粥。
泡菜很够味,豆豉土豆丁也好吃,油麦菜凑合。
午饭基本合口味,她暂时放下了对周序霆的成见。
收拾的活自然也交给他,乔初意按着刚刚拔针的针眼,百无聊赖,从头到脚地打量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