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闻乐蹁跹起舞,轻歌曼舞悠缓地隐去了适才的闹腾,唯剩觥筹交错之影。
觉察自己已不被人顾及,却是轻松惬意了不少,沈夜雪安然回坐,感受着额前湿透的发丝,以及身上湿了大片的素裳。
未照铜镜,她便知眼下的自己有多狼狈……
不过,好在这宰相夫人及时赶到,虽令她受了辱,却让她避免了留于这相府备受折磨。
如此一闹,傅昀远是再想留她,也留不住了。
宴上莺歌燕舞,方才气势汹汹的宰相夫人已在傅大人怀内娇嗔轻语。
“公子,属下去外头吹吹风。”
她不欲久待在此,瞧那大人已然不对她作理,便想去堂外走走。
沈钦闻言欲起身一道前去,却被她轻柔按回座位:“我陪你一同去。”
杏眸绽开几分笑意,她轻声婉拒:“很快就回,公子莫担忧。”
沈夜雪轻步行出正堂时,微雨已歇,夜空升起一轮玉盘,澄澈无瑕,比那堂内灯火还要明清。
她来到一处壁墙旁,双眸凛得紧。
此处府中下人极少路过,恰能透过一扇小窗望见堂上二人依偎之景,她从袖中轻缓取出一枚金针,目光隐隐落于那雍容贵气上。
“你想杀殷夫人?”
身后忽而传来如泉击石般的清冽之音,她忙将长针藏回云袖,回眸望向跟随来的人。
她确是有一瞬想夺了那骄纵之人的性命。
大庭广众之下将她折辱,她难解心头愤懑。
“动不了傅昀远,杀个诰命夫人也好解一解气。”
明了她心有郁结,离声敛上微许淡笑,沉声劝告:“一样会引火烧身。”
“果然是一条走狗,挟主上之势纵威逞虐……”身为门客,定是会为主子着想几番,沈夜雪不禁讽笑,“他方才那样辱你,你还保着他的命?”
特意跟来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阻止她行出不善之举,这位门客还真是尽忠……
她讥讽更甚,眸如冷雪,静然观望着这冷艳身影。
离声轻笑不已,与她浅道这世上之理:“你我皆是择主而事,择木而栖,万事不论对错,只论利弊。”
好一个择主而事……
袖针一抵其喉颈,她冷然回道:“那我就连你一并杀了。”
“不急,说了给你,我的命就是你的,”离声从容拉她至身侧,引得她顺势收回金针,“先随我去梳发更衣,此后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这样貌着实显得落魄,那未干的茶渍在夜风吹拂下更是凉寒,沈夜雪未做挣脱,由他带着,顺其自然地走向了那处别院。
府宴已无人注视她这一烟花艺伎。
夫人闹上这一出,她已是无缘入府,就再让人瞧不上热闹。
既然未有人在意,而她也不甚自在,不如顺他之意去梳理梳理。
油然而起的冷意逐渐褪落,来到偏院浴池前,瞧着池中已备好的温水,她蓦然回望,见那人十分静默地守于浴池外。
平日虽疯,此时像极了一个对她忠贞不渝的侍卫。
她心知他并非是太过无礼之人,虽是疯了些,可她若有不愿之意,这疯子也仅是点到为止,不会逼迫而行。
她褪下裙裳,悠然踏入池内,只觉浑身很是舒坦。
温水掠过肩处肌肤,漾开层层涟漪,沈夜雪想到那枚玉石还未到手,知晓此人于几步之远处正候着,便隔着雕花屏风与他缓声相道。
“这几日你可将龙腾玉藏好了?那可是天下人皆觊觎之物,可别太掉以轻心。”
“它自会是你的。”屏风外的他想了几瞬,尤为笃定地回着。
丹唇就此一勾,她轻抚凝脂玉肌,似有若无地浅笑:“你不怕我拿到此物后,就将你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离声却似置若罔闻,沉默了一阵,忽问。
“他就是你的小情郎?”
他说的,是方才所遇的,与她一道来的公子。
“你嫉妒?”听罢霎时调侃作笑,她轻盈抬指泼水在身,雾气弥漫于浴池上,朦胧着水中艳姿。
“那我可要仔细看看,看玉锋门门主嫉妒的模样……”
他才见上一面,便对沈钦有这般大的敌意……
倘若此二人真因她互生仇恨,还真令她感到些许好奇。
好奇着究竟是谁,能占得上风……
屏风后的玉树清姿任她嘲谑,忆着那府宴上的情形,神色微凝着。
“他根本就护不了你。”
“那又如何?他是我的主子,我跟随他多年,自然是要为将来谋求后路。你深居在此,不也是为了山河易主后有一座靠山相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