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断的在泥土路中坎坷的前进,车身随着泥泞的小路摇晃颠簸。
姣素撩开帘子看着前方领路的顾锦同,微微沉默。
姜氏期期艾艾的看着他的背影,眼眶下是青黑的。
她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才敢开口问:“主公,我们到何处了?”
顾锦同睐去:“再过这座山就是典中了!”
姣素随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不远处层峦叠翠,青山环绕,茂林修竹蔽山盖日,山中的温度总是比县上冷的,雪已经停了,陆陆续续开始下了小雨。
雨似一粒粒针尖,直直垂坠而下,打落了树木,草地和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动声。
她侧耳倾听,只觉得满耳朵都被这种沙沙的响声覆盖着,悦耳的好听。
姜氏得了回应抽出帕子,凑上去:“主公,您脸上都落满了雨水,妾身替您擦擦。”
顾锦同大臂紧勒住缰绳,转过身如炬的目光盯在她脸上,姜氏哑然,举起的袖子慢慢放下。
他这才将目光收回,看向一旁的姣素,一双幽深的双眸胶着在她脸上。
因长期劳作而晒得黝黑的皮肤已经渐渐退去黑色,□□出原本的白皙,干瘪的两颊也渐渐丰满显得与她的实际年纪相符合,只有两鬓处的青丝底依旧能见得到银丝,不知她藏了多少在里面。
这几日黑夜熄灯睡下,她从来不让自己的头发暴露在他面前;白日睡起,她又总是比他早起,挽了一头发鬓等他醒来。
依然是恪守前世的习惯。
只是依稀记得她三十岁的时候,头发已半白了,琛儿死去后,不过两个月的功夫更是满头白发。。
为了救骊姬,琛儿万箭穿心。
他兵败垂成,一路逃至西北,连琛儿的尸骨都没来得及带回来。
一路上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被相继丢弃,在他心底本来就没有一个女人是重要的。只是记得在那段东奔西跑的日子里,她的精神有些迷糊,时常在夜里听见琛儿喊她娘。
上一世他亏欠她太多,宠爱刘氏,骊姬,厉夫人等人,却从未注意到她的目光。
自从琛儿死后,她应该是恨他的吧。
那他们二人之间的隔阂会慢慢消磨下去?
“主公?”姣素突然记起了什么,打断了他的回忆,低声道:“寒雨入体最是伤身,您身上的伤口可需再换一次药?”
顾锦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用,夫人的药好,已经快结疤了。”
哪有这么快?姣素当然不信。
“阿姣。”顾锦同低着头凝思了许久:“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她的笑容瞬间僵在嘴角,依旧是昨日的话题……直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吐出问:“孩子,孩子有那么重要吗?”
问出来她就已经后悔了。
孩子对于顾锦同而言自然是重要的。
就像琛儿对她一样,她教养了他十八年啊!
琛儿的生母是骊姬。
骊姬的美貌早已传遍四海,她是暴帝最宠爱的帝姬。
虽然顾锦同得到骊姬的过程并不光彩,但他还是将她偷藏在府邸两年直到生下琛儿。
洪王逼他交出骊姬,琛儿变成了没娘的孩子。
姣素想,或许就在那个时候顾锦同和洪王的间隙已经埋下了。
可是她有了一个儿子了。
她又成了一名酒徒,这次她光明正大的藏着这瓶好酒,琛儿成了她生活的全部,看着他哭,看着他笑,看着她第一次喊她娘,第一次走路摔跤,看着他第一次随他父亲上战场。
琛儿十二岁时,顾锦同已经彻底和洪王决裂。
顾锦同那年很狼狈,被洪王从北打到南。或许顾锦同天生是有帝王命,长江大水,阻碍了洪王南下的脚步,给了顾锦同休养的机会。
姣素很担心跟着顾锦同一起上战场的琛儿,她日夜期盼,跪在佛前烧了一炷炷香,抄了一卷卷经书,吃了一年年的素。
战场上戾气太重了,她想给琛儿积福。
被顾锦同看见,他鄙夷道:“妇人之仁,若是得闲了就替本王多养几个孩儿吧。”
后来留儿,管儿,重儿一个个来到她的身边。
琛儿总是不喜欢弟弟的,十六岁的少年郎儿回来总是爱霸在她身边,不许其他人靠近。
重儿最小,那时候又爱哭,兄弟两个一大一小,总是让姣素伤透了脑经。
可琛儿说:“娘,孩儿随着父王在战场上立战功,以后定要替娘争个皇后当当!所以娘只得疼孩儿一个!”他翘着二郎腿,躺在她怀里说的满不正经的模样。
一旁的顾锦同冷哼着,抓着他就往外头操练。
腊月底的,寒雪积到了人膝盖头上,可是她的孩子却练的满头都是汗。
身后重儿在乳娘怀里哭的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