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
穆轻衣:“我早已和他们说过,再与我来往,没有好下场。”
一切刀枪,似乎在这简单一句话里化为没有锋刃的笨拙石器,一切风声都在她扬起的衣裙间消弭了。“我还和他说,若是他陪了过了生辰,这些年的因果就算是了了,他肯护我到万象门,已经是了结这么多年,牵扯得不干不净。”
裘刀好像不认识穆轻衣了。
她好像比山门那一刻更接近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然而等你靠近,你才发现这具人塑的佛像,内里是已经冷心冷清的凡胎。
她就这样透过这个人塑的模子静静地看着你,好像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比距离她的神龛更远的地方。可是这样的人,却在知道师兄中蛊的时候蹲下来,却在寒烬命不久矣的时候为他承担寒疾,却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收留周渡,放过寒烬。
明明不该是这样。
他不认识从前的穆轻衣,可是也隐约觉得那样的穆轻衣应该鲜活得像个人。而不是现在这样。
她已经认命了,也信命了。
但是穆轻衣只是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周渡留影,然后慢慢说:“是他不信。”
万起:“穆轻衣!!”
裘刀哑着声音:“师兄不是不信。”
穆轻衣一顿,可是终究没有回过头来。
只有她飘扬的发丝,在听着裘刀说:“他是觉得,他不该留你一个人。”
裘刀越说喉咙越艰涩:
“他背着你进到山门,他教你修习道法,他看着你病弱于仙缘无意,看着你不愿意和他亲近天天把他赶出山门去,可还是想留在你身边,看着你。
穆轻衣,你不是不知道,你是假装不知道。你明明明白师兄对你是什么心思!”
穆轻衣:“不管他是什么心思,他都已经死了。”裘刀:“那你又还记得寒烬吗。”
穆轻衣似乎又顿住了。
她这回出来没有拿着那个暖炉,可是去了那福地,身上终究还是沾染了那仙灵福地和寒烬的气息。她的灵力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出来,他分不清那是穆轻衣还是穆寒烬的。
“你如果真的不在意,为什么不干脆隐瞒你的道,为什么不直接哄骗他为你而死。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你明明知道在师兄和寒烬眼中他们都欠你一条命。”穆轻衣都笑了。
她心心里在想,其实是你们才是真活阎王啊。可是笑完之后又收敛表情,沉默地看向裘刀。“你就是想用你的道吓跑身边之人,你想让我们不要再追查下去,所以才没有像其他以杀成道的无情道修士一样,千般隐瞒。
他们总是到了最后证道时机再凶相毕露,唯有你从没试图否认。
可往往是这样百般掩饰无情道的人,最后却后悔了。”他想问你呢?穆轻衣,你修了无情道,从此之后所有的横死冤情,都可能会归到你身上,可能有无数人因你而死为你而死,你也不后悔吗?
可是他没说。
穆轻衣也确实看不上这样的人。
没穿之前她看到小说里这样的人,一直想要是她,修了无情道就修了,还管什么情情爱爱的呢。现在她沉默地看着裘刀,忽然明白了。
裘刀这是帮她打开了新思路。在天道雷点上蹦迪的新思路。
于是修士都看着她的时候,穆轻衣说:“我从不曾后悔过。”
裘刀就算知道,可是听到穆轻衣这样说,还是痛彻心扉,他用力地咬了咬牙,然后抬起头,反复确认。视线模糊,都不能确认,这是不是穆轻衣。可是云顶台上,师兄死时,也想看一看穆轻衣的表情。还有寒烬,他接到沧海剑,听到穆轻衣说的最后一句话时,抬起头看着她的洞府,久久无言。
其实他们都知道。
她要做以杀证道的穆轻衣。
她已回不了头了。
可是师兄和寒烬,仍然追寻她的背影,想要得到哪怕一刻的确认。她还是当年的穆轻衣,她从来都没有变过。“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因而天道将寒烬的死也算在了你身上,险些让你再度晋升,但是穆轻衣,为求自己的道连累旁人,你真的不会愧悔吗?”游子期拂袖:“你本是为延续生命才转求无情道,可是越修炼便越是无情,你还记得你入道的初衷是为了什么吗!”
穆轻衣重复一遍:“初衷?”
她说:“若是有一日,我遭己道所反噬,才算是真正业数尽消,死得其所。”
穆轻衣抬起头:“可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我的道是我自己选的,他们的道都是他们自己选的,旁人更改不得,我也从来没有想更改过。”说完穆轻衣就想离开,可是裘刀却在后面喊:“可是你还是想送他们的遗物回去不是吗!”
“你还是带回了寒烬和师兄的玉佩,想让他们回到凡俗人家,他们的命运不是因你的命格作祟改的,的确是变化无常。”
穆轻衣没有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