躯,可是寸寸丝绦伸入火焰中,只能触摸到他冰冷的脸。
裘刀见过这棵柳树。
因为寒烬不能下山,常常留在穆轻衣身边时,穆轻衣说洞府内的藤椅太硬了,他就托自己前来此处,带一根柳条回去。
他说那树叫碧玉,说它还有百年就要修成仙,很懂得报恩。裘刀当时不懂,他不知道寒烬为什么对穆轻衣的事那么在意,他也怀着冷漠讥讽的心想,报恩?摘下枝条给你就是报恩了吗?
灵植比人更难得道,它有百年千年寿命,为什么会因你而留一条命!但他不想和寒烬起冲突,还是去了。回来后,他对寒烬说:“万物有灵,即使师兄不敬畏,也还是注意些的好。”
寒烬明显愣了一下,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找他捎带过了。他一直以为,他和柳树断了联系,一直以为,是寒烬自觉羞愧,放了柳树一回。
他没有想到寒烬也没有几十年可以消磨,更没有想到这株柳树所留的只是一种很简单的期盼。
折柳相送。
盼君留住。
他当时为什么会觉得柳树就未必承过寒烬的恩,为什么会觉得柳树报恩的方式有千万种,为什么一定是折下柳枝为穆轻衣做藤椅那件事呢?
最痛恨的是,日后寒烬尘归尘,土归土,穆轻衣洞府里却没有那把藤椅。
柳树以千年静默,投给它的修士恩者的静默一瞥,没有在世间留下任何痕迹。它反而见证了他的死亡,躯体焚尽。
而且,它还因此耗尽了灵元。
这个时候,穆轻衣走近,她轻轻地伸手,触摸着那柳树焦黑的树干,然后轻轻地让那些灰尘漂浮起来。只有她有那种能力。
因为,穆轻衣为寒烬承担寒疾,必然与他灵力有过辉映,在那些灵力还在人体中流淌的时候,他们亲密无间。但现在,灵力以灰烬的方式残余在寒烬遗骸中。没错,穆轻衣这次提前查资料了,通过马甲的远程作弊,终于知道药人死后,灵力会如同毒素沉积在骨骼间,然后重新被另一个人驱动。
这是药人大补的真正原因。
但这一刻,这些灰尘飞起来,渐渐勾勒出一个曾经活着的人的轮廓,他们才想起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让寒烬去死。
哪怕他注定早夭,他也是一个人。
他不该,连穆轻衣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最后一句话也没有留给她,也不该没能制成那把藤椅。他明明说过的,人世间短暂,只有短短几十载。明明该能留下一些便尽力留下一些。
可是最后能留下的,也被这可恶的凶手给抹去了,他焚毁了他的躯体,让这些灵力不被吸纳,便会日渐消散。穆轻衣只是注视着那些黑色的灵力。它们因覆盖着焦黑的灰尘显得这样面目可曾。
穆轻衣却说:“师兄走时也是这样,无需难过。”如何一句话刀死一个人两次。
穆轻衣垂下眼睫:“他活过,就够了。”
裘刀却痛哑,苦笑出声:“活过?他以什么活过?难道是一个不配活着的药鼎,和一个死后也不能安宁的药引吗!!”
裘刀猛地拔刀,站起来。他恨不能将窃走寒烬遗体的人千刀万剐,可是眼睛却死死注视着那些灵力的方向。他忽然战栗着恍惚觉得:让这些灵力进入任何一个人的体内,和直接“吃"了他有何区别?
这些灵力因为灵药进入寒烬体内,成为他多年痛苦和早夭的缘由,最终几乎毒死了他。可是这些灵力却可以作为另一个人晋升之阶,何其讽刺!
可是,裘刀又忽然颤抖起来,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穆轻衣的方向。
她并没有动,唤起这些灵力也不过是为了确认寒烬就在这里。那个几乎等同于和她一起长大,不远万里也要到万象门来找她的少年就在这里。
可是,他的灵力。那些杀死他的一切。却轻柔地飘向她的方向,还有那棵柳树。
裘刀受不了了,他猛地转身,御剑飞出去,可是即使到了几十里的树林外,仍然能感觉到那种痛苦和呕吐的欲望。
他好像看见那些人分食母亲的血肉,看见他们推杯换盏,然后故作镇定地让他也吃。
他也以为自己会看见心魔。
然而却看见飞舟上寒烬那次,对自己说:“在她出生前,我便为她活着了。”
裘刀扶着树跪下来,瞳孔微散满脸怔然。
这就是宿命吗?这就是,药鼎。
她出生前,寒烬已经被喂养成药人活着,他死后,还要可笑地,助她一臂之力。
果然不远处灵气震荡,穆轻衣似乎要突破,但是忍住了。她心里,或许会觉得寒烬的灵力就此消散也好。可是他怎么会愿意呢?
他怎么会愿意。
他明明是在冥冥中说:“轻衣师妹。”
我会记住你。
假如你的道一定要让你忘记凡尘,忘记你救下的那个穆寒烬,那就让我记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