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洛拉最讨厌的东西,第一是蠢货,第二是骗子。
在她十五岁那年,高塔来了一名宫廷画师。
虽然她的父亲几乎快要忘记她的存在了,但好歹她名义上还是皇室公主,成年时需要用画像进行记录。
她仍然记得那一天,正值春日,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窗外的森林满是生机勃勃的绿意。
她如往常一样倚在窗边看书,那时的她还没有看完高塔所有的书,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然后,门被敲响了。
除了送餐的女仆,门口的守卫,时隔多年,她终于又一次见到了来自外面的人。
那名画师声音高亢,身材瘦小,唯有脸特别长,还留着两撇八字胡。
他自踏入木门后,就开始不停地大呼小叫。
他称她为缪斯,用各种浮夸的语言赞美她,用露骨的眼神观察她,卖弄他那为数不多的才华。
他说只要她愿意和他在一起,他愿意赌上生命,带她逃离这里。
他编织着携手游历各国的美梦,甚至都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或是她是否愿意。
他当然不会问,毕竟这只是用来哄骗无知少女的谎言。
他以为她是不被重视的公主,以为她一直居住在高塔无人教导,所以理所当然天真又愚蠢,可以随意欺骗。
于是她告诉他,如果他能将她画得足够美丽,她就答应他的请求。
绘画过程持续了半个月,期间她学会了很多事,比如怎么微笑更好看,怎样说话更动听,哪种眼神最惹人怜惜。
这其中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微笑,总是被抱怨太过僵硬,一点都不自然,害她练习了好久。
不过效果是显著的,半个月后,画作成功完成了,并且出乎意料的完美。
她坐在镶嵌着金边的红椅上,背景是大片暗红的色块,绸缎般的银发自肩处散落,肌肤白得近乎透明,雪白繁复的裙摆一层层堆叠,宛如一簇盛放的花丛。
就在这一片耀眼的白色中,唯有那双鲜艳的红眸宛如璀璨的宝石,让人移不开视线。
红与白的极致对比,造成了巨大的视觉冲击,让每个看过这幅画的人都惊艳不已。
遗憾的是,这名画师在不久后,就因为失足从高处摔落,当场死亡。
人们不禁为他所惋惜,不过这样一来,前来看画的人就更多了,甚至引起了国王的注意。
于是,相隔十年,国王再次登上高塔。
芙洛拉站在窗边,看着她亲爱的父亲,一点一点勾起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那名画师是个拙劣的骗子,但是多亏了他,让她明白一件事。
她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她还有自己,有她学到的知识和与生俱来的美丽。
她会好好利用自己,就像利用其它任何人一样,成为那柄最锋利、最完美的……
——杀人凶器。
……
湿润的液体进入口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儿,芙洛拉不自觉扭了下头。
一部分液体被阻挡在外,另一部分顺着喉咙流下,宛如灼热的岩浆在身体沸腾,把芙洛拉烧得睁开了眼。
还不等看清周围的景象,她就对上一双鎏金色的兽瞳,里面满满装得都是惊喜与担忧。
芙洛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偏过头,看到他仍在滴血的手掌。
显而易见,就像之前她耍过的任何小手段一样,她的计谋又一次成功了。
只不过时间比她预料中要早一些。
她本想着醒来中途装出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然后不经意间提醒他的,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真奇怪,她明明只说过一次。
见她没有说话,赫尔不由得主动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芙洛拉这才开始细细感受身体的变化,她有些意外地说道:“好像没那么疼了,伤口也愈合了一点。”
这些倒都是实话,她确实中了一刀,不然也无法成功骗过赫尔。
不过她避过了要害,而且并不算深入,裙子上大部分血也都属于那个倒霉的戴维。
听到她的回答,赫尔立马惊喜地把手往前递了递,“真的吗?那你再喝点。”
芙洛拉垂眸看向他鲜血淋漓的掌心,沉默片刻,轻声问道:“疼吗?”
赫尔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芙洛拉静静地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这种话当然是骗人的,只会让他给得更多。
芙洛拉头脑清晰地想着,到时候她只需要偷偷藏起来一点,就可以获得绝妙的诱饵。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达成目的了,却并没有多开心。
她想,大概是因为这头龙实在是太好骗了,以至于让她感到如此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