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房中谋划一阵,待到议定出发时,张扬那张常年无晴无雨的冷面上,鲜见地现出了不情不愿的神色:“恕末将不能遵从!”
五百里外,太原府内,石隽向宋照峒俯身,咬紧牙关重复道:“娘子此令,未将不能遵从!”
“曲岩心去向不明,始终是某心头大患,不能不查,此时派石校尉前去,也是权衡下的无奈之举”,宋照明身上衣物连着几日都没空换洗,前日衣袖处落上的血红已变成黑褐色,抬头扶额时扫在面颊,鼻尖都是铁锈味,她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的失仪,上前一步,虚扶住石隽,话音带了焦急:“那夜曲岩心就此不告而别,此时或许还在唐林附近,将军云中一战必然艰难,某不想他在回程时出任何差错。”“可若末将现下领了兵出去,娘子周边无人看护,事有万一,后果不堪设想",石隽收了平日乐呵呵的样子,与宋照明争执不下,心火上行,嘴边一圈疮口,他不好拂开宋照明的手,只小声道:“未将当以将军的命令为先。”“还有什么命令比他的命更重要?"宋照明的眼睛被担忧烧得发烫,"“他……
无须石隽说明,宋照明刹那间已明白一切,她看向石隽的双眼,却被他躲开,连日劳累,鼻酸的滋味冲上头顶,让她一瞬间有些眩晕。
那是石隽临行前,年节的炮仗还散着余温,第二日便要启程,石隽未侍奉在季息身侧,而是与行伍兄弟们一处。身边诸人均已歇息,石隽还在检查明日行装,忽见窗外烛火闪烁,他当是有人紧张难眠,正欲出门劝勉,掀起门帘,却见季息披着大氅,正在门边候着他,面色罩在兜帽中看不分明。“此次兵分三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有几点你须格外注意。”
石隽暗忖,郎君何时这么啰嗦过,怕不是碰上那位,老毛病又犯了。
“你和曲岩心一路,盯紧他的动向,我不愿疑人,可这一连串的事过于巧合,你心心里要有底,必要时,断尾求生,优先回援太原,还有宋娘子…”,季息的叹息消弭在夜色中,只留下袅袅的白气,“我远上云中,战场瞬息万变,若一切真如我们设想的最坏情状,你首要在意的,当是宋娘子的安危,若她有任何闪失,你也不必再来见我了。”
“将军?”
“这是死命令”,季息深深看了他一眼,左手揽过石隽肩膀,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活着等我回来”,说罢便转身离去。“我不要他的好心”,回到此刻,石隽面前的宋照明难以收束自己声音,眉头紧皱带着怨怼,眼中却尽是泪光,“某既接过了坐镇太原的大任,便是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只要太原城防坚固,某自然无恙,若城破,某哪有独活的道理,何须浪费你的将才,时时刻刻守在我身边。”
“这人好生没道理,只许他做自我牺牲的英雄,也不问别人想不想要这恩惠,某虽为女子,敌军在前,也绝不会苟且偷生”,宋照明背过身强压下哽咽,呢喃着,似同自己轻声道,“他怎么不明白,我同他是一样的,百姓社稷之外,我只盼他好好活着。”
外间嘈杂声渐大,诸事排着队待办,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宋照明整肃神色,回身同石隽郑重道,“我日后亲与季将军分说,你速速带兵去,切莫顾虑我,定要查清曲岩心心的行踪。”见她坚决,石隽自知动摇不得,在领命出城前单独嘱咐了余态,才带着千人精锐趁夜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