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湖?”本是来挡住二人的目光,袁鸣宇做了个读信的假样子,却在瞅到首段时,不觉惊讶出声。
季息心思还在宋照岄处,突然被袁鸣宇扭了来,他一目十行,越看越心惊,方才的柔情窝在心里,不忍散了,也不好再提,季息手执着薄薄的几页信纸,反复看了数遍,又传给宋照岄,趁两厢交递时,细细端详她,见那哀怜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勉强放了心,可又忍不住几度偷偷瞄她。
“今年的军粮不从江南走,反而从两湖调”,袁鸣宇似看不见此间情愫,仍旧捏着信中事不放,“某知大抵是水患的缘故,江浙数地粮食歉收,余粮不足,朝廷迫不得已,只能调鄂岳、荆南的粮来救急,可这个时候,高家人偏偏去了两湖,这由不得人奇怪。”
“高家人去了两湖?”宋照岄此时方知,心念数转,想起其中关节,“他们可带着岚州粮草?”
“娘子闻一知十,正是如此。”袁鸣宇赞道。
“真是巧”,遇着事,宋照岄也顾不上适才的失落,点着信中字句,“两厢的时机似提前通过气,不知两湖是如何搭上了高家,难不成他们要把河东的粮送出去再运回来?”
“那不是白费功夫嘛”,石隽也接过信,逐字指读。
“于我们自是白费,但对高家和两湖可不同。”宋照岄已摸出些头绪,轻蹙眉尖,盘算起朝中众臣。
“今次从荆鄂向北运粮,并着江南的粮草,总不过五十五万石,徐匡生称,高家从岚州买走了三分之二的储粮,以往年秋末的的仓储计算,两湖这一来一回,便省下七八万石粮食,而高家在一买一卖之间,亦能得不少好处”,季息将各城军粮约了数,大致同几人讲了。
“七八万石,那便是三万户百姓春耕秋收,一年的赋税”,宋照岄闭了闭眼,“这些钱粮若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倒也罢了,可如此大费周章,只怕两湖打着别的算盘。”
“两湖官员,先生可有熟识的?”季息问起袁鸣宇。
“现任的某也就是听过个名字罢了,过往任职的倒有一个,某来往过几次”,袁鸣宇扶额,忆起往事,“某从京中离开后,辗转去了益州,期间朝廷派了不少按察使,其中有一人名叫杨汲,后来升任了荆南节度使。”
“杨汲?”宋照岄似抓住个线头,侧头细想,“可是现今的户部尚书?”
“娘子对朝廷官员甚是熟悉,不错,确是这人”,袁鸣宇捻着胡子,眼神在宋照岄和季息间来回,“但他离开荆南已久,此事是否有他参与,也难推断。”
“顺着推无法断定,可逆推却能摸出大概,这杨汲某有所耳闻,乃是贵妃长嫂家的表亲,初回京任官时,特拜会了贵妃长兄,后来数年也往来频繁,若是此次两湖粮食有失,他受旧部所托,填补空洞,求上贵妃也不稀奇。”宋照岄于边关之事不甚熟稔,但对京中事却是心如明镜。
“如此可理顺了,这中间怕又有贵妃搭桥,当年佟益襄因河东失守获罪,以同乡之名求到贵妃头上,此后佟益襄便唯郑贵妃马首是瞻”,季息双拳紧攥,眉目间也有不忿之色,“这一桩买粮送粮的荒唐事,约莫是杨汲求告,贵妃牵线,佟益襄指使,佟烨行事,高家与佟益襄一向交好,若要在河东找一人替他们做最后的脏活,高扬旌则是最好的人选,其间关节尚举和徐匡生知否不尽然,多半是糊里糊涂地就定了这桩买卖。”
“可河东是高家的根基,岚州覆灭,于他们又有何好处?”宋照岄不解,围城缺粮,这是生死交战,即便要布了局发国难财,也不应如此。
“等到时高家与佟烨对质,便可尽知了,某也与那高扬旌有数面之缘,确实不像能干出这等蠢事,只怕他也被佟烨蒙在鼓里,这一连串的人中,各有各的小心思。”袁鸣宇理了此案中的疑点,作来日参考。
“尚举的脾气我知道,他多半是着急加固岚州防御,这几年河东诸地,城墙破损严重,朝廷又迟迟不肯拨款,这突如其来的机会,让他心喜得顾前不顾后了。”季息不由一声长叹,尚举这人,爱民如子,急公好义,可他成也如此,败也如此。
“那徐匡生呢?”,张扬从岚州报来的消息,石隽一条都不敢错漏,“他每日的动向某都仔细看了,这徐匡生真如个含辛茹苦的忠臣一般,每日起早贪黑,只为岚州恢复民生。”
季息命石隽取了张扬送来的文书,今日晚些他再仔细翻看,现下只淡淡道,“他若能一直如此,倒也算洗清了卖粮一事的嫌疑。”
石隽接了令,却未即刻动身,他抖开第二张纸,赶忙执着信走至季息身前。
“将军!严相这里另有数言!”他将其铺平展露给三人,“年后朝廷欲派监军来河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