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地将自己先前的顾虑讲了,左不过男女大防,闺秀自矜的那些俗套话,却不好说现下的想法,同万娘子聊起或自己心中想想尚可,但若要讲与季息,还是难以出口。
季息央求宋照岄将担忧全讲了,切莫自己憋在心里,他离了炕,绕坐到桌后,将所提种种一一记下,又召了石隽进来,连着拟了数条军令。
“是我考虑不周”,季息珍重地看着宋照岄,“你放心,我已与石隽拟了军令,往后谁敢多嘴或对你不敬,都有军法处置,但凡我能为你做的,尽可以同我讲。”
宋照岄在原地呆了片刻,有不听话的泪水偷偷从眼角跑出,她疑心是自己听错,下意识的客气谦辞嗫嚅着含在嘴里,自父母去后,这世间再没有人会这样斩钉截铁地同她讲,可季息似对自己说了什么毫无觉察,仍旧是殷殷切切地望着她。
“怎么了这是?”季息眼见宋照岄的眼角一点点变红,刹那间慌得不知所措,从怀里揪了自己的巾帕出来,凑在宋照岄眼前,又不敢伸上去,怕冒犯了她。
看着季息小心翼翼的模样,宋照岄眼泪流到颊边,又噗嗤一声乐出来,“哪里就这样急了?”她嗔怪道。
季息见她流泪,早如油煎般,恨不得伸手到她心内去,护在怀里,一寸寸地将褶皱抚平。
“好了好了”,宋照岄取了他的帕子,在面上点点,“触景生情罢了,无碍的。”
什么景,又是什么情,季息不敢问,怕又引出一段泪来,见宋照岄神色恢复如常,不好再提此事,忙拿了方才拟好的公文来逗她开心,逐条同宋照岄解释,又问她可否有添补。
宋照岄细看那军纪,从言辞到礼仪,事无巨细,转眼间就一一列好,也不知这人是不是私下早想过,她实无可增添的,便推拒了。
“我如此规定无非一是怕有人将你的女子身份说破,二是怕有不懂事的,以女子之身看轻你,故提前给他们提个醒罢了”,季息怕宋照岄往后在军中不自在,疑心自己是靠裙带关系上任,又特意解释道,“军中都是因你曾助大军夺下岚州一战而尊你、敬你,现下你又做了参军,他们自当拿待参军的礼貌待你,与你我的关系无关。”
宋照岄本已准备起身行万福礼,以谢季息前后帮自己周全,正欲弯身时却听见了最后一句,今日又哭又笑,心内本就如荡秋千,忽高忽低,冷不防听了这么一句,宋照岄撑不住笑出声来,她一手扶了案,一手支在腰上,笑得方才的眼泪又挂在睫上,直看得季息摸不着头脑。
少顷宋照岄笑罢,才挤了两句出来,“谢季将军美意,只是某倒不知……你我是什么关系?”
季息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赶话说错了话,耳根红得近乎要烧起来,他难得结结巴巴,“意思你……你明白就行”,他若无其事地到前厅瞧了刻漏,回来时还有些不自在,“到论功行赏的时辰了,快随我去校场”,说着便独自一人迈步出去,到门口又停了步,在原地等宋照岄。
到校场时,众将士已按营分列,个个都笔挺颀直,如松如柏,高台之上除了正拿着名单的袁鸣宇,便是太原府尹武宣让。
这是宋照岄来河东后,初次见到这位武府尹,远瞧着不似个封疆大吏,却像个普通的乡绅老头,白发垂了几须下来,下巴浑圆与脖子连在一处,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正搭在袁鸣宇的肩上。
宋照岄停在高台一侧,在背阴处观礼,季息则迎着二人走上去,本欲直接开始封赏大典,却被武宣让拦住。
“季将军这几日可见到高扬旌并他女儿高雁翎?”武宣让悄声同季息道,观神情,袁鸣宇也是刚从武府尹处知晓此事。
“不曾”,季息不愿此时再生枝节,便示意其后再详说,径直走到台前。
不想武宣让扯住他的衣袖,急切道,“此事刻不容缓,事关河东命脉,你先听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