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带爬时染上的灰尘和泥泞洗刷干净,一盆洗澡水很快染脏。
“再去换一桶,”段乞宁道,“添些香皂。”
待到隔间水汽氤氲,香皂味道浓郁得让人快要飘飘欲仙时,崔锦程醒了。
彼时段乞宁正在床头喝茶看话本,听到水花扑腾的动静堪堪抬头道,“不要乱动。”
然而已经晚了,崔锦程睁眼的第一反应是挪动自个发麻的四肢,猛然抬颈的动作大了些,坐骨朝后压的时候,水花顺势铺溅到他的后背往上。
钻进伤口血肉里是刺骨的疼,疼到他一把捏住浴桶边缘,那双被烫伤的手也随即传来剧痛。
听见他几声压抑的呜咽,段乞宁合上话本下榻,鞋尖踩过地板上的水渍。
她从旁边衣架上取下干帕巾,行至崔锦程面前递上,“擦一擦吧。”
少年闻声抬头,段乞宁看见他那张被水汽晕染的面容,乌黑的长发披散而下,尾端潮湿的那部分正贴合在他白瓷的肩上。
他的肩膀在抖,呼吸令胸腔起起伏伏,面上的水珠则将肌肤衬托得鲜活。
那双异域空灵的灰黑色眼瞳正擒着几丝泪花,眼眶微微发红,透着一股潮.湿的旖.旎感,模样瞧上去楚楚可怜的。
段乞宁有过一瞬间的失神,他通红肿胀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她的手背,段乞宁才反应过来他手上的伤。
“多福多财!”她收回手,打算唤小厮给他擦拭身体。
多福多财应声刚打开房门,段乞宁便听到崔锦程微弱的恳求,“别……”
连带着手腕一紧,他死死地拽住段乞宁的衣袖,“别唤他们进来……”
多福多财一人从房门的一边探进来脑袋,崔锦程将自己往浴桶里藏了些。
段乞宁好笑地道:“你猜你晕过去时是如何进这桶里的?”小厮又不是女的,搞不懂他在害羞什么。
崔锦程红了两边的耳朵,可还是坚持,不愿让旁人瞧见他的身体。
“你从前在家也是这样?”
崔锦程点点头。
段乞宁想了想,书中好像是曾一笔带过:崔锦程不喜仆从服侍,不喜下人看见他的身体。唯有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小厮能近他身,只是那小厮在崔家出事后成为了陪葬品。
她摆摆手让多福多财出去,房门合上,段乞宁把帕巾甩回到衣架,随即背过身往榻边走。
才行两步,便听到躯体摔在地板上的声响,混杂着清冽的水声。
段乞宁回头,崔锦程赤.裸地跪在地上向她匍匐着,湿漉的长发垂在地板上。
他在战栗,惶恐地唤她“妻主”。
“妻主,贱奴有错,贱奴不知廉耻,私约黄梨姑娘见面……”
段乞宁还当他使不上力才摔的,没想到竟然为的是这事。
看来他从清醒到现在,一直在为这件事情惴惴不安。
换作从前的原身,的确会直接把黄梨杀了,所以崔锦程才会如此害怕。
段乞宁不出声,崔锦程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她,只是将头狠狠地往地板上磕,哽咽着嗓,“这一切都与黄梨姑娘无关,是贱奴淫.荡,贱奴愿意接受妻主大人所有的怒火……”
在这个世界,男人是女人的附属品,是传宗接代的工具。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要么被浸猪笼,要么被阉。
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如果被阉,一个失去生育能力的男人,将不配作为人,只能沦为牲畜,生不如死。
段乞宁想着自己左右还是要维持一下原身人设的,恶趣味地戏耍他,语调泛冷:“你知道我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任何敢跟我抢东西的人,下场只有死。”
“你喜欢黄梨?”
崔锦程顿住身,煞白着脸。不论他如何答,都是送命题。
段乞宁的脚步逼近:“怕我杀她,要把罪责全揽自己身上?”
崔锦程的身子狠狠一颤。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喜欢黄梨,喜欢到宁愿自己残疾也要让她平安无事?”
“妻主,贱奴不喜欢她!”
“不喜欢?”段乞宁阴狠地反问,“那你怎么会约她见面的呢,是她主动爬墙来看你的吧?她怎么能惦记别人的侍奴呢?”
“不是的……”崔锦程怔然道,“不是这样的,不关她的事,是我下贱!是我的错!我是个荡.夫……”
他神情激动,倏然爆.发出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段乞宁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崔锦程猛然爬到烛火台边,抄起台上的剪刀。
段乞宁一个健步如飞,拽住他的手,遏止住他朝下半身刺去的举动!
“草!”段乞宁很响亮地骂了一声,鲜红的血从她掌心里喷出,“崔锦程你……是真得狠……”
怪不得能当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