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十几年的记忆中,''母亲''便是孟氏的模样。徐金兰会是什么样子,她无从想象。
这是生理上难以改变的记忆,也是她无法磨灭的过去。人无完人,孟氏不是一个完美的母亲,只是昔日的关爱并不作假。
焉闻玉可以原谅她,五百金早就把一切都一笔勾销了。但是她的原谅,不代表还要继续和孟氏母女相称,也不准备相互往来。
如若那样,她的生母怎么办呢?
与家人通信,焉淮山向来捡着大事说,没有多提及自己和徐金兰,就连问候都小心翼翼的。
因为他们有些陌生。
焉闻玉如果去认了孟氏,徐金兰一定会难过的,他们好像没有女儿了。
焉闻玉捧着家书,突然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听魏鄞修的,把家人接到京城安置。
至少可以见见面,偷得一些相处时光。
可她胆小怕事,畏首畏尾,只想安排好后路,也没有询问过爹娘的意见.……
焉闻玉忍不住落了泪,原先她怕自己突然被杀死,没有做好安排会后悔。
现在做好安排了,又为着这段距离而后悔。她怕此生都没有与爹娘共处的时间了。
注定这一世,只挂了个女儿的名头。
“娘娘是想家了么?"听兰捻了帕子上来。焉闻玉摇头:“人总是贪心心的,我哭一会儿就没事了。”
她应该知足的,至少父母不必活得太辛苦,能做他们想要完成的事情。
一个小\小的食肆,布满烟火气,也是挺好的。这就是普通百姓的一生,唯一美中不足,就是他们没有儿孙。
焉闻玉不能再等了,打算这次回信,就让二老收知夏做干女儿。
下午哭了一阵,晚间用膳都没胃囗。
焉闻玉的眼皮微微浮肿,只尝了几口山鸡焖莲子,染菊端来酸口开胃的清拌粉皮,才叫多用一些。弄梅伺候她入净室沐浴,泡了个香香的热水澡,整个人才感觉轻快些。
谁知刚从净室里出来,焉闻玉一抬眼,就看见魏鄞修赫赫然坐在矮榻上,正侧目望着她。
弄梅吓了一跳,又惊又喜的慌忙行礼,一边悄悄推了推焉闻玉。
焉闻玉没想到他会来,这才几天没见.……“见过陛下。”
“你哭了?"魏鄞修打量她那抹了桃花蜜一般的红粉眼皮,一边制止她的靠近:“在那边椅子坐着,别过来。”两人相隔一丈开外,焉闻玉不明所以,看了看他,挪到椅子上坐好。
听兰端着茶水进来,瞅着这两两相望的架势,不敢吱声,低头退了出去。
魏鄞修问道:“为什么哭?”
焉闻玉抿着柔软的唇瓣狡辩:“臣妾没哭。”“说谎,"他面无表情道:“朕说过,允许你哭,只能在朕的怀里哭。”
………"好像是说过这句话,焉闻玉不由纳闷:“陛下便是为了追究此事过来么?”
还要隔这么远说话,当真是古怪。
魏鄞修捧起茶盏,浅饮一口,道:“朕没来,你还习惯么?”
这话把焉闻玉给问住了,夜里突然少了个暖炉抱枕,确实有点不习惯。
不过她已经让听兰多备了一个枕头放在床上,正合适。“陛下的身子可否无恙?“她这会儿也闻不着什么药味。魏鄞修一手扶额,道:“还要再过几天,你暂且忍耐着。”
他已经确定了自己身上的毒虫,来自于赤峰。医书典籍送来后,钱太医被留在重昭殿,日夜专研,终于找到了毒虫的来源,名叫缠丝藤。
如魏鄞修所猜想的那般,确实能抑制人的情志。这世间有许多厉害的药物,能令人不举,甚至是彻底废了也不稀奇。
而缠丝藤的厉害之处,就在于神不知鬼不觉,让种虫的人以为自己身康体健。
无形之中,泯灭情志。
所以魏鄞修功能完好,也能动情,心里却难以避免的被影响。
倘若不是焉闻玉出现,或许他不知不觉彻底废了,也追踪不到任何痕迹。
缠丝藤虫如其名,宛如一株藤蔓,扎根缠绕在他心脏上,想要拔除,必须药物治疗。
钱太医发现他体内的虫异常活跃,皆是因为平日里动情次数太多。
因此治疗期间,不准他再见祝妃,尤其不能靠近。区区一小段时日,魏鄞修当然能够忍耐,他希望她也能。“自己待着能不哭么?”
焉闻玉揪着自己的小指头,决定向他提一个过分的请求。
小小声道:“陛下最近不想见我,我能回嘉邑县几天……”
妃子回乡省亲是有的,只不过她前不久才回去过,稍微频繁了一点点。
魏鄞修一手放下茶盏:“所以你掉眼泪,跟朕没关系。”
焉闻玉稍稍愣怔,圆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无辜,与他遥遥相望。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