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吕不韦激动归激动,但更为好奇的是,为何神谕对自己的将来只字不提?
再怎么说自己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按理不该被忽略,难道大秦的未来自己不再参与了么?
【所以说长安君没辜负他哥哥的期待,但嬴政也已经很对得起他了。对任何挑拨兄弟感情的人,嬴政也用铁血手腕贬的贬,逐的逐,吕不韦都位极人臣了,还不是被嬴政一声令下迁去封地闲居却半个屁也不敢放。】
吕不韦不禁又咳了几声,且声音比之前愈发剧烈,不过他毕竟是老狐狸,很快便将发红的面色抑制下去,勉为其难地扬出一个笑,急着安抚嬴异人:“大王恕罪,想吕某定是被小人蒙蔽了,方才为此不当之举,吕某定吸取教训,防微杜渐。”
嬴异人自然不会责怪他,但吕不韦心里仍惴惴不安。
看来自己那时候是失势了。
而失势的原因,依着神谕的说法,便是插手了人家兄弟的手足情深。
脑内迅速做出了一番逻辑推理,大约是眼见嬴成蟜深受嬴政宠幸,超过了任何一个外人,而自己地位受到威胁,又不愿见精心辅立的嬴政如此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防了一手的嬴成蟜,因此上疏了一番谏言进行劝阻。
依据他思考古往今来的经验,枕边人与骨肉至亲往往最不可信。
这种站在权力巅峰的王族,怎么可能会有纯粹的血脉亲情,这世上怎可能会有人半分利益也不图?
想不到弄巧成拙,没能让嬴政醒悟,反倒让自己沦落到了权力边缘。
这绝对是玩弄了半生权术的吕不韦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嬴政旁观他陷入沉思,道:“政何尝忍心将相国置于不仁不义之地,但闻相国善审时度势,想是能顺应天命行事。”
他淡淡旁敲侧击,嬴异人虽喜见儿子驭臣雷厉风行,但这对象是他的至交,当即呵止:“政儿不可对相国无礼。”
他转开话题,向宫女问起神谕中心人物:“成蟜在何处?传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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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餐露宿一整月,黑要终于进入了咸阳。
秦国求贤若渴,凡有才能者经验证大多皆拜为大夫以上,此对六国怀才不遇之人而言,已是莫大的承认与殊荣。
然而黑要并不在意爵位职级大小,此番入秦,其乃有比之获取功名利禄愈发宏大的抱负。
行至市坊,黑要忽觉腹中饥饿,打开行囊欲翻拣出一块干粮,却发现早已食尽。
摸了摸袖中铜钱尚算有余,他走向一家食肆,打了份脯肉,就了碗粟米饭饱腹。
正扒饭间,前方二客忽然高谈阔论起来,由于音量雄浑,全钻入周遭食客耳中。
黑要本不欲管他人言论,孰料其中一青年观点立时吸引住他心神:“在下前月于稷下学宫聆听高论,儒者仍执民贵君轻之说,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如此,天子与万民地位反而本末倒置,岂非荒谬乎?”
黑要动了动唇,刚欲辩驳,却见邻桌一年轻男子正注视着自己,微笑而不语。
“兄台可是有别样论断?”那男子似是看出黑要怀有一腔反对之语,哂笑道。
“某是不敢苟同。”
男子道:“李某倒附和其观点。”
“为何?愿闻其详。”
“李某曾读申不害之说,其反对国君为人民操劳,而要求人民效忠国君,李某亦认为明主圣王能久处尊位,在于能行督责之术,若轻罪不重罚而民众则无慑服之心,如此焉能治国?”
黑要摇摇首:“某与阁下所执观念对立。以刑法慑服民众,民众长久受制,怨气难平,恐时效未免短暂。唯有灌输兼爱之心,使天下兼相爱,爱人若爱其身,富不侮贫,贵不傲贱,方能使天下太平稳固。”
男子闻言,抚掌大笑:“兄台谬矣,吾师荀卿兄台可有耳闻乎?”
黑要拱手:“原来阁下乃荀子门徒,某愿洗耳恭听。”
“吾师谓人之初性本恶,既然人性本不善,如何强求兼爱,岂非兄台一厢情愿乎?”
男子言罢,旋即起身,不再理会黑要反应,扬长而去。
黑要苦笑一声,在这奉行法家之术的秦国,果然随处一人都秉持申商之说,自己在此显得格格不入。
但这也是他预想之中的结果,挥去多余的失望,他叹了口气,结账亦离开。
“韩国黑要,求见吕相国,麻烦贵人通禀。”行至宫前,语毕,他朝谒者谦恭作揖,将自己花费一月撰写的策论帛书敬上谒者手中。
听闻秦王尚在病中,相国权力一手遮天,于是黑要选择直接游说吕不韦。
谒者打量了他几眼,身前男子衣衫朴素,其貌不扬,面容上覆盖一层沉厚的敦实。
他倒没有嫌贫爱富,吕不韦求贤若渴,曾明令六国有投靠者不得以貌取人,于是微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