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寄了。
成乔提了一口气,毕恭毕敬地依言走近声音的来源。
脚上镶嵌玛瑙装饰的鞋履一步一步晃人的眼,贴着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不过华丽是华丽,用一双小孩子的脚走路是真的难受,还得用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她歪歪扭扭地走向上首的老头,抬起眼,一张白发白须的脸立时映入眼帘。
与想象中大不一样的是,这位秦王没戴冕旒,也没有任何代表高贵尊位的饰物。相反,看上去完全就是个含饴弄孙的普通居家老人,只有那双略显混浊的眼睛里,随着烛影摇曳的一瞬,掠过老鹰般敏锐的精光,但此刻被和蔼与慈祥遮掩住了。
成乔当场看呆——这位就是传说中征伐四方,打破合纵,让秦国国力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令六国闻风丧胆的大魔王,待机时间还巨长的西帝秦昭襄王,嬴稷。
这位教科书里的反派,是她的亲太爷爷,用战国时的称呼来说,就是曾父。
这可是个绝对不能放过的大腿。
如果能讨得他的欢心,成乔很清楚,自己能得到难以想象的助力。
但像这种强者,想要获取他的认可,她就必须表现出超乎常人的才华和能力才行。
虽然这时她的父亲已经被爷爷安国君立为世子,但嬴稷有几十个玄孙,想要从中脱颖而出,光靠这点子血缘显然是不够的。
她沉默不语的三秒内,嬴稷哪知道面前这小小的一团肉圆子在想什么,只当她是在思考怎么应对自己的提问,好敷衍着糊弄过去。
想到这儿,他不禁沉沉叹了口气。
这个小玄孙子一直是最淘气的,也是最不听话的。虽然也才五岁,但想大秦的公子王孙们,这个年纪都该开蒙了,因此让他现在识字也不算早。
可惜这孙子根本不往读书的正道上走,学武也不行,君子六艺是一个也没沾着,整日里调戏宫女太监倒是无师自通,估摸着是把老秦家十代缺乏的好色基因全独占去了。
如果成蟜就是个普通小公子也就罢了,爱玩也无所谓,有的是家产挥霍。偏偏他的爹正是未来世子,他爷爷更是钦定的太子,这还不说,他爹就两个儿子,另一个儿子还被陷在赵国回不来。
这下就不得不好好栽培了,可不能让大秦坑在这败家子手里。
但这孙子之前的表现实在太令他失望,就连一部没多少字的《商君书》,都背了快半年了,默写却还是磨磨唧唧的,几乎半个时辰一行字,照这速度下去,嬴稷怀疑自己这把老骨头都熬不过他的最后一个字写完。
但如果是烂泥扶不上墙,实在资质平庸背不下来,他也不会太强求,关键这成蟜纯粹就是懒,根本不是头脑天分的问题。
于是他决定,如果这次成蟜再这么懈怠下去,他就彻底放弃这孙子,毕竟异人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
“来,告诉寡人,你从这篇《说民》里学到了什么。”他枕着鹅毛垫子撑着凭几,半闭双眼不抱希望地问道。
也只是象征性地问问,他也不指望能说出什么之乎者也的东西来。
“启禀王曾父,孙儿有一点浅见,不敢在您面前卖弄。”成乔的稚嫩童音脆生生的,但是说出的话却令嬴稷一震。
这纨绔孙儿什么时候这么谦卑了?
他不由得睁开老眼,仔细打量面前长跪于地的幼童。
虽然怒其不争,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成蟜确实是诸位小公子里头长相最合心意的。
虽说文气了点,但看上去非常俊俏,一双丹凤眼平添了几分聪慧和灵动,白皙的脸蛋,粉嘟嘟的鼻子和小嘴,整个人就像是年画里的小娃娃。
再加上举手投足里来自王族的天成贵气,自信而优雅,光看外表,长大后必定是个为人有礼的谦谦君子。
可惜也只能看外表,人不可貌相在他身上完全是反着来的。
然而此刻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正谦恭地盯着地面,丝毫不敢抬头直视秦王半分。
就连跪坐姿势也一分不差,臀部放于脚踝之处,上身挺直,双手规矩地摆在膝上。
虽说这是为臣子的基本礼仪,但发生在娇纵惯了的成蟜身上,还是令嬴稷颇感意外。
要知道,平时这小孙子可从来都是不拿王家威仪放在眼里的,张开手就是要抱,迈开腿就是要跑,嬴稷知道这不知礼法的行为该管,但也懒得管,因为,管不了。
“今日倒是知礼了,看来你爹爹教了你不少。”意外归意外,但还是要夸赞一嘴,他伸手示意成乔起身,“你不必拘束,起来吧。”
没想到成乔的小身板虽然起来了,眼神还是寸步不离地面,响亮答道:“都是爹爹告诫孙儿,要懂得法度,孙儿虽身为公子,更应为大秦万民做表率,上尊大王,下爱黔首,孙儿觉得很有道理。”
顺带着还要给自个儿爹贴个金。
这回答很合理,嬴稷也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