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放河灯,燃篝火,或为之烧去所需之物,以寄思念。
往年这一日,沈寄时会纵马去城外祭祖,祭告亡父,桥妧枝会去闹市放河灯,看着自己的祈福河灯越飘越远,保佑他们都得先祖蒙阴。
只是那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七月十五这一日,也会成为沈寄时的忌日。
桥母将炸的金黄酥脆的茄饼夹到她碗中,温声道:“夜里寒凉,早些回来。”
桥妧枝乖巧点头,目光游移间,又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侧的“沈寄时”。
桥母又道:“今夜虽热闹,但子时就是中元节,天下不太平,街上人多,莫要出了兴宁坊。”
桥妧枝又是点头,心满意足将酥脆的茄饼吃下。
桥母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将白日里买来的鸡冠花放进她早就准备好的篮子里。
桥妧枝撂下筷子时,身侧的沈寄时又不见了。
她神色不变,收回目光,拿起篮子,回身对桥母道:“阿娘,我去给沈寄时烧纸了。”
桥母立在门前,笑着点了点头。
门关上的瞬间,桥母神色一凛,对身侧嬷嬷道:“你去寻老爷,让他去太医署请个太医回来,不要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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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暮色幽幽。
长安城内鬼影幢幢,河灯从护城河上顺流而下。
往日热闹的街道行人无几,只隐约能听到些低语声。
漫天明灯悠然腾空,又是一年中元日。
桥妧枝蹲在拐角处,用火折子点燃折好的金元宝,失神片刻,低声道:“沈寄时,我来给你烧纸了。”
这些元宝都是她白日亲自折出来的,折了整整一日,手上起了一层薄茧,隐隐作痛。
眼看着金箔纸制成的元宝慢慢燃烧殆尽,她又将白日从一品酥买的红枣糕工整摆好,这才转头去点周大人的火盆。
拿了人家的心血,终究有些过意不去,只是她精力有限,和沈寄时那堆成小山似的元宝相比,周大人这里就显得有些寒酸。
明火投下,火光映在脸上,余灰四起,分外灼热,桥妧枝眨了眨眼,下意识偏头避开。掐在此时,余光扫过属于沈寄时的祭品,少女眸光微凝,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一包红枣酥有六块,她未曾碰,如今竟凭空消失了一块。
桥妧枝睁大眸子,猛地站起,急急环顾四周。
夜风徐徐,火星分散落于她杏色长衫,很快归于暗淡。偶尔有啼哭声顺着清风飘来,那是生者在悼念亡故之人,她的周围,无人亦无鬼。
桥妧枝缓缓垂眸,看着地上的红枣酥,神色黯淡。
盆中的元宝即将被燃烧殆尽时,一只形如枯槁的手突然闯进视线,堂而皇之拿走两块红枣糕。
桥妧枝猛地抬头,只见一白衣道人立在身前,嘴角还挂着红枣糕的碎屑。
“福生无量,多谢女郎款待。”道士说完,将最后一点红枣酥塞进口中。
“……”桥妧枝心头一塞,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
道士不觉自己拿死人东西有什么不对,吃得格外享受,甚至眉飞色舞对她道:“这长安的糕点就是比我们上清山的好吃,怪不得行周的不愿回去。”
桥妧枝扯了扯嘴角,转身将周大人的那一份也递给他。
道士诧异:“女郎不生气?”
周遭光亮暗了一些,桥妧枝蹲下,一边收拾残局一边道:“本就是给人吃的。”
鬼吃不了,总不能丢了。
她没说后半句。
道士啧啧两声,上前挑剔,“你这样烧纸不对。”
他拿石笔画了个圈,“要在这里面烧,不然孤魂野鬼会来抢,你祭奠的人收不到。”
“孤魂野鬼打不过他。”
桥妧枝头也不抬,将鸡冠花放进篮子里,语气笃定。
沈寄时那么凶,怎么可能会被抢走东西。
道士喔了一声,问:“女郎要不要算一卦?”
桥妧枝头也不抬,没搭腔,手下动作不停。
道士又说:“不要钱,姻缘、子孙、今后福禄,趋吉避凶,都行。姑娘云英未嫁之身,不想知道自己的正缘吗?”
“再不济,我这里有辟邪符。”
道士从袖子里掏出一连串黄纸,见她不为所动,咬了咬牙,又从鞋子里掏出一串手珠:“还有辟邪珠,戴上之后,鬼怪不敢近身,哪怕是离魂进了阴曹地府,也能平安回来。”
桥妧枝拍了拍裙摆上的余灰,起身就走。
“哎?”道士急了,跟在她身后道:“上清山不入世,不把周云青的敛尸债还了,小道回不去!小道把辟邪符给你,就当还了债!”
桥妧枝脚步一顿,突然回头,确认道:“周云青?钦天监的周大人?”
道士松了口气,掏出符篆就要往她身上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