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营的人面面相觑,气氛却不见缓和,反而更加尴尬。
鉴明握着禅杖站在中间,看着左右两边人马对峙,有些手足无措。
主要还是因为季归闲。
他一直到现在都还紧紧拉着楚潋十指相扣。动作缠绵,表情又冷又硬,没有丝毫笑意。摩挲楚潋手指的动作好似恶犬反复舔舐确定一根香喷喷的肉骨头安全待在自己利爪掌控范围内,端得一派阴郁可怖,尖锐敌意明明白白直冲原清玄而去。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鉴明想。
他觉得以季施主给他熬鸡汤的善良为人,实在不至于因为方才大厅上原清玄一句莫名询问就醋意大发,想要杀人灭口。
“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他委婉开口道:“诸位不若坐下来把话说开。”
“道友。"王存警惕上前一步挡住季归闲视线,也毫不知情地隔绝了他主子看向季归闲与楚潋交握双手的目光,言之凿凿道:“大家都在这方诡异秘境中,尽快想办法出去才是正途,何必刻意刁难人。”
“刁难?"季归闲短促古怪地嗤笑一声,充满恐怖意味的回答如影随形:“你们主子要管不住自己的嘴,那就不止刁难。”
他何止只想刁难。
一想到在他永远无法抵达的过去,楚潋当真真切地爱过原清玄,情谊是那样的热烈纯粹、毫不保留,他就好像往喉咙里吞了一万根针,一颗心快要生生疼死,想将原清玄挫骨扬灰、让其生不如死。
准圣.…准圣…
他在心里默念两遍,额角无端浮起青筋。然后发现自己依旧不为所动,对所谓的世间强者生不起一丝忌惮之心。在某种暴怒而隐秘的预想中,他好似大可以将所谓的准圣护断脑袋,让其堙灭为此方大世界中的一捧尘土一一一一真古怪啊。
季归闲亲昵地捏捏楚潋的指骨,冰冷阴晦,戏谑道:“实在管不住,我可以亲自动手把它缝上。”鉴明哑然,还要再劝:“诸位、诸位,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一一”
“原先还不确定。“原清玄推开王存,突然开口:“看他这个反应,我确该是认识你的。”
说这话时,他就直勾勾瞧着季归闲身边始终一言不发的楚潋。
那样从未见过的专注探究的神色,全然不似往日冷漠,落在身侧一众护卫眼中极其反常。
这这这!
莫非他们天仙一样的主子,当真忽然凡心大动,瞧上对面那女人不成?!
鉴明慢慢闭嘴,禅杖上的金光蓄势待发,时刻准备从季归闲手底下捞人。
原清玄冰冷一片的手掌掩于袖中,慢慢攥紧,全然忽略下属投来的见鬼的眼神。
对面一直不看他的女子听到这话,终于看过来了。尽管她与一边粗蛮的男人紧握的手刺眼万分,但他的一颗心依旧迅速充盈起来。
苍白而匮乏的语言很难形容出他此刻的感受。他出生在颇有名望的修仙世家,本该拥有叫人艳羡的坦荡仙途。可他却天生怀着怪异病根,没半点修仙的天赋,大病小病接连不断。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全靠父母慈爱,家族砸大把大把的丹药续命。
他年少早慧,记事很早,且从那时候其他他便察觉到自己的不同。
旁人在乎的血亲情谊、好友之情,他半点体会不到,也统统不在乎。他冷漠地看着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像坐在巨大的帷幕中看一场无趣至极的皮影戏,心中无波无澜。若非生身父母以一世养育之恩苦苦相逼,他甚至懒得东奔西跑治病,只想等寿元结束,好脱离这无趣乏味的人世。
可是现在,他看着对面的女子,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下冰冷迟缓的肉块不断勃发,黏腻厚重的情绪蔓延而上。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也无从分别这种浓烈晦涩的情绪是什么。他只是突然感受到心心脏的跳动,感受到了活着的感觉,好似因为意外残缺的灵魂遇到苦苦寻觅的魂魄,舒服到几乎想要叹息一一当真是好新鲜的感觉!原清玄深深注视着对面的女子,一种直觉在他心中不断攀延生长。
他必然是认识她的,他与她之间,还应当有极其深刻的缘分纠葛。
只是不知为何,他居然将这种缘分纠葛淡忘在脑后。她与她身边的男子却定然知晓这种纠葛。否则,那男子不会在巷子中便要杀他。而她,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不会是这样的冷漠、充斥一种微妙的敌意。
不,不对。
原清玄看清楚潋的眼神,忽而一愣,陡然察觉出一种违和感。
为什么是敌意?
这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明明不该是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