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峰之上,尘土飞扬。
楚潋被灰尘逼得侧过脸,雪白下颔紧绷,冷声道:“再动就碎了你。”
幽篁琴霎时停住,琴角期期艾艾蹭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尘土散去,楚潋面色稍稍缓和,抬起一只手招招,道:“过来。”
灵光闪动,幽篁琴雀跃飘起,狗一样扑过来蹭她掌心,还悄咪咪吐出一点灵力,很有嫉妒心地吞噬掉了楚潋另一只手里的草茎。
楚潋任它倒腾,抬眼远看,正好见数道银光划过天际结为庞大法阵,犹如巨掌往下压住霜雪剑意。
天机阁法阵。
楚潋唇线抿紧,手指抓紧琴面,血色雾气顺着缠绕蔓延。
等眼前景色再次清晰,周围已经是挂满人躯的傀儡铺。
常西举着胳膊腿忙忙碌碌。楚潋拖着琴走进去,见他擦擦手凑过来,欣慰地看着她手上的幽篁琴,道:“琴拿回来了,姓邵的没追上来?”
“狗咬狗,拦住了。”楚潋言简意赅,而后又沉吟片刻,说道:“如今应都已知道我在白玉京,崔景或许会亲自过来一趟。你——”
“诶,我这铺子可全都是逍遥王要的货。”常西指指四周,又指指自己,道:“我算半个逍遥王的人。太乙宗主就算要动我也不会无凭无据冒然行事,放心吧!”
“好。”楚潋点头,转身后退一步准备回屋,却又瞥见常西张张嘴,面带踌躇犹豫。
她停住脚,凝神道:“怎么了?”
“那个。”常西瞧过来,小声道:“季归闲,走啦?”
“嗯。”
“你叫他走的?”
楚潋挑眉,眼尾弯弯翘翘,冷郁漂亮:“是。”
话到此处,她已大体猜想到常西要说什么。
果然,傀儡师深深叹一口气,上前一步,抓着她絮絮叨叨,说道:“诶...季归闲不是失忆了吗?无亲无故无依无靠,也怪可怜的。人又长得俊俏,实力也不错。既然对你有意,何必将人家赶走呢。”
楚潋忍了忍,没忍住,开口道:“你心疼他?”
“我是心疼你。”常西压低声音,抬起一根手指指指头顶,道:“单论样貌,我看季归闲不必紫恒天那个差;论经历,你二人困境相逢相识,一路走来相伴也有数月。我可都听季归闲讲过了,这段时日他都宿在你的灵府里——灵府!道侣灵修都不一定干的事!诶,别不说话呀,你觉得呢,你觉得他怎么样?”
“长得好看?”楚潋跟着常西念一遍这几个字,脑中不期然闪过那日浴场,季归闲肩背连绵起伏、充满威慑力的弧度;然后又是季老鬼弯唇朝她笑,凤眼贵气含情,锁骨下两寸红痣勾魂夺目。
她很是难得地犹豫一会儿,点点头,坦然承认道:“是还不错。”
“诶!这不就是了吗!”常西高兴起来强调道:“真不必紫恒天差!那那那,你把人叫回来,你俩再接触接触?”
“叫回来做什么。既然长得好看,让他安安稳稳活着不好吗?”楚潋迅速恢复平静。
她面无表情,说道:“我如今状况,他跟我生死难料。如今他得躯体得修为,无拘无束逍遥快活,不好吗?”
常西哑然:“他对你有意,未必这样觉得。”
“他怎么就对我有意?”楚潋打断傀儡师的话,顺手敲敲立在地上的幽篁琴:“他就跟这玩意一样,脑子不正常。话又多一些,遇上哪个都嬉嬉笑笑。跟着我只是觉得有趣,怎么就是对我有意?”
她眸色泛冷,语气也冷:“我若是三两句话就觉得人家对我有意,那就是天生的蠢材,没受够八百年的侮辱,自讨苦吃。”
常西哑口无言,楚潋转头拎着琴上楼进屋。
屋里头空空荡荡,门关上后更是安静一片,再没有季老鬼在时的聒噪。
楚潋一言不发将幽篁琴甩在桌子上,六界中人人渴望的神器安静如狗,任打任摔,一声不吭。
楚潋压下心头莫名的火气,盯着这蠢琴,开始算旧账:“你认邵灵嫣为主?”
幽篁琴激动,竖在桌上一端疯狂甩动。
楚潋明白了,嫌弃更甚:“被她用灵力压制,真有你的,没用成这个样子。”
幽篁琴又复平静,莹润琴身暗淡不少,恹恹嗒嗒。
“今晚我要放火烧山。”楚潋闭了闭眼,双手抱臂淡声道:“金丹期用不了你,掂量点,待会儿自己动,明白吗?”
幽篁琴连连颠动,把桌子撞的哗哗响。
楚潋今晚准备烧的是灵姝花林。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能平静以待。没成想今日见到那一大片林子,过往干的蠢事就历历在目,实在叫她心头火起,忍无可忍。
楚潋冷冷想道。
烧掉,必须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