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出来是什么东西损毁的吗?”
梁眠嘶出一声,“像手,脚,头……捶、踹、砸、磕出来的。”
苏露青将烛台凑近桌角,又向下移,看看桌腿。
漆在上面的漆有被摩擦蹭掉的痕迹,桌角的棱角摸起来稍有些硌手,仔细看来的确像是曾重重磕到地上过的样子。
“这……”梁眠不解,“何胥几乎可以说是柔弱不能自理,他哪来的力气这么暴力对待这些器具?”
苏露青直起身,看到秦淮舟刚刚从何胥的床榻那边离开,便也走过去,将烛火凑近被褥。
她闻到一股习以为常的血腥气,忽然问梁眠,“还记得之前进来时,院子里晾的东西吗?”
梁眠回想一番,“衣服,被褥……啊,”他气息一紧,“该不会都是何胥的东西吧?可他不是都死了吗?”
苏露青呵出一口气,“看来是没死透。”
“那、”梁眠又压低些声音,“那何胥棺材里的骨灰……又能是谁的?”
苏露青的目光往主院方向一溜。
梁眠倒吸一口凉气,此事太过诡异,他不敢随意开口下结论,只能将这个猜想在喉咙里滚过一圈,咽回肚子里。
“那我们现在……应该查什么?”他问。
苏露青走出屋子,“查查这府里的人都去哪了。”
从东跨院出来,四周愈发幽黑,只能看到各自手中端着的烛台放出的光晕,在漫无边际的夜幕下微弱如萤火。
秦淮舟是先于他们离开何胥的屋子的,这会儿并没有去别处,只等在院中,看情形,似是专门在等她。
苏露青停下步子,了然看向他,“大理卿在别处也是这般谨慎么?”
秦淮舟:“此处蹊跷过多,更要小心行事。”
能把不放心她必须看着她以免她暗中动手脚说的如此坦然,恐怕朝堂上下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本就互相提防,与其分头行事再分心揣摩对方用意,倒不如这般面对面盯着。
想到这里,苏露青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说的没错,既然迷雾重重,不如携手共进。”
秦淮舟点点头,“正有此意。”
何府不大,一行人在府中查过一圈,暂时再无收获。
往后院去的路上,苏露青忽然开口问,“你觉得何府如何?”
秦淮舟回想先前看到的种种,道,“青瓦粉墙,器具寻常,应是勤俭之家。”
“那他贪墨的银钱呢?你觉得,他会花在什么地方上?或者说,他会藏在什么地方?”
贪墨官员未必人人都骄奢淫逸,也有贪来大量银钱却不敢开销,依然守着清贫日子过的,苏露青此前经手的案子里,便有过这种人。
“何璞日常关系网简单,平日里深居简出,官场应酬也甚少出席,而且,”秦淮舟目视前方,语气平静,“贪墨一案还未结案,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可做如此武断的判断。”
苏露青:“若要查证,便需得有个假设,你若不是在心中怀疑何璞的确贪赃,今夜又何必冒这般风险去查何璞的尸身?甚至还查到了何府里来?”
秦淮舟:“只是最直接的假设而已,何璞若是被冤枉的,从他入手,也能最快替他洗清罪名,还他清白。”
“那么,”苏露青停下步子,紧盯住他,不打算错过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今夜何府之行,可打消了你的疑虑?”
“怎么?”秦淮舟同样直视她,“苏探事不去查案,反倒查起在下了?”
目的被看穿,苏露青收回目光,“随口问问而已,何必如此紧张。”
“苏探事问话,若不打起精神来,恐怕在下也要万劫不复了。”
“那就不说何璞,”苏露青换了个突破口,“你觉得,何老夫人去哪了?”
主院上了锁,府中其他屋子似乎都不是何老夫人的第二居所,这也是秦淮舟感到疑惑的地方。
正要开口,视线里出现了一口井。
原来他们不知何时已走进后院。
水井看起来很宽大,水井上方还专门搭了个亭子,为打水人遮风避雨。
快到井边的时候,秦淮舟却顿住,不再向前。
苏露青注意到他的动作,侧头往井边示意一下,“那口井看着有些古怪,你不过去仔细看看?”
“两人不观井,”秦淮舟理由充分,果断拒绝,“不去。”
苏露青笑道,“你莫不是觉得,我会在这里趁机谋杀朝廷命官?”
她本意是调侃,但看秦淮舟审视着她的神色,似乎坐实了这个猜测,
啧……
“秦侯太高看我了,这种事,我可做不来。”
然而秦淮舟依然没有要上前的意思,眸光隐在睫羽之下,意有所指,“你,乌衣巷的,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