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乌衣巷昨儿夜里又闹鬼啦!”
“你也听说啦?说是何郎中的魂儿一直在乌衣巷里面飘,驱都驱不走!”
“嘘——可不敢乱说啊,小声点儿,何郎中的头七还没过呢——”
“头七还没过,冤魂就到乌衣巷去索命,我估摸着,何郎中贪墨的事儿,就是被乌衣巷栽赃的!”
“……唉、甭管你是清官好官,只要被乌衣巷盯上,就算脱了层皮也得死!”
“嘘、嘘……别说啦,乌衣巷的察子过来了,散了散了……”
街头的人们注意到迎面那群乌衣黑靴人森然的目光,立刻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各自做各自的事。
苏露青带人从人群中穿过去,对于两边的窃窃私语和众人好奇中带着心惊胆战的目光,她早都习以为常。
今早照例刚巡过街,她这会儿赶着回乌衣巷,再去对一遍卷宗。
身边的副知官梁眠扫一眼周围细碎递来的探究目光,纠结半晌,还是压低声音对她说,“苏探事,昨天夜里闹鬼的事……不是谣传,是真的。”
不期然听到一声轻哂,“哪来的鬼?”
梁眠脸色发苦,“是我亲眼所见,那何璞……”
他本来想说何璞的鬼魂,乍一见苏露青瞥过来的小刀子似的目光,及时收住,轻咳一声,“何郎中就站在班房窗下,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我,那眼睛、眼眶里全是黑色,没有一点儿眼白!”
正常活人哪有眼眶里全是黑的?
梁眠越说越理直气壮,“苏探事,咱们乌衣巷虽然凶名在外,但到底都还是肉身凡胎,审讯的时候难免不会冲撞到什么,想那何郎中的事儿必有蹊跷,说不定真是冤魂诉苦,求咱们给他做主呢!”
说话间,一行人顺着皇城西侧横街穿过通明门,进入门内第一条暗巷。
这里便是乌衣巷所在地。
深秋时节,到处都混杂着干燥气息,偶尔有散落的落叶铺在脚下,被靴底碾过,发出一阵细微的碎响。
头顶艳阳高照,乌衣巷内虽阳光充足,却仍是冷气森森。
仿佛院中的每一扇门窗都是一口深渊,将人吸进看不见的地方。
梁眠跟在苏露青身后走进去,面对这每天都能看到的情景,不知为何心里竟泛起一股凉意。
又听苏露青说,“你若真想替他翻案,不妨先去把账簿找回来,等那上面的名目对上了,就真相大白了。”
梁眠一下子又垮了脸。
说来真是见了鬼,几日前他们自外带回一本可疑账簿,上面记录的内容错乱纷杂,看不出眉目,末尾一条却记有户部的仓部郎中何璞的名字。
在何璞名字之下,则是一笔触目惊心的账单:八万贯钱。
与何璞被控告的贪墨款数目一致。
只是还不等他细查,那账簿就随着闹鬼之事一起消失不见了。
梁眠敢指天发誓,他那晚只是被吓破了胆,并没有真的被吓昏过去。
他也万分确信,那晚班房里绝没有第二个人进去。
可账簿就是凭空消失,除了被鬼拿走,他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他跟着苏露青进到内院衙署,先是替她整理好有关何璞一案的卷宗,方便她阅览。
整个人臊眉耷眼的,叹了一口气,说,“现在这桩贪墨案已经正式由大理寺那边接手,那边……咳。”
他小心观察一眼苏露青的脸色,“尤其是那位,和咱们一向不对付,要是知道咱们想和他们通个气儿,往深查查何璞,那位肯定不干。”
还有句话梁眠没说。
虽说大家都是同朝为官给帝后办事儿的,但乌衣巷在那些正经朝臣眼里,就是上不得台面的阴司勾当,别说大理寺不愿意给他们行方便,就是随便拎出一个衙署来,恐怕也都对他们避之不及。
唉,都是领朝廷俸禄的,他们却跟过街老鼠似的,这都什么事儿啊。
苏露青显然已经习惯了,只翻开最上面的卷宗,看了两行,挥挥手,示意梁眠先出去。
不忘交代,“夜里闹鬼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经过都问明白,回头来报。”
“好嘞,我这就去。”梁眠得令,风风火火出去。
梁眠一走,屋子里瞬间安静了。
苏露青将有关何璞的所有卷宗都摊开,细细查阅。
她拿到手的卷宗很少,有关何璞的大部分卷宗都被送到了大理寺,她能看到的都是最无关紧要的那部分。
何璞,虢州望县人士,进士及第后任相州芦湖县主簿,三年前铨选时升调回京,之后在户部领了仓部郎中一职,负责天下钱粮出纳,在任至今。
单从这上面的履历来看,何璞任职期间兢兢业业,不说有多大建树,倒也本本分分。
如果不是日前淳德县等七县灾民进京来告状,何璞绝不会出现在她的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