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小夜曲(1 / 4)

他微垂着眸,睫毛似鸦羽乌沉直密。

山根英挺而使眼窝深陷,眼尾狭长,眸色如碧水浅透的寡淡,眼皮薄韧,更显眼型漠然锋锐。

这时候,厚绒遮光帘缓慢对向拉敞。

黑幕被掀开。楼外,高饱和度的霓虹招牌灯鎏金溢彩,也鲜明,也迷离,一瞬铺满他背后的断桥老钢窗,挑亮室内,似真似幻。

男人半垂着头坐在那里,修瘦指骨翻拉火机,反转机盖,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啪”地一声扣熄火苗。

江禧像被钉在原地,表情愣怔。

她见过这个男人。

他是——

“大哥?!”前一秒还桀骜难驯的周锡风,转瞬收敛张狂,不难听出声音里的惊疑畏惧。

江禧霎时确定了男人的身份。

——周时浔。

准确来说,江禧只见过他的照片。

作为周锡风的家庭成员之一,在整个周氏家族与周氏产业,乃至整个港城名流商圈都拥有特殊地位的男人,自然也会出现在黎家递上来的档案中。

整个周家最具话语权的男人,绝对权力的拥有者,说一不二。

黎家当时对这个人也是讳莫如深,只对她说想讨好这位是天方夜谭。在整个港城,与他意见相左最终只会销声匿迹。

倘若她想顺利嫁进周家,周家大少的首肯必不可少。

但是,等等。

江禧像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将目光望向站在他右后方的寸头男子,感觉天要塌了。

这人是周时浔的手下?

那就是说,楼下那辆豪车是周时浔的?

也就是说,她对着车窗涂口红的时候,坐在车内后排的人是他?

最重要的是,她记得当时跟杀马特演戏之前,就是站在周时浔的车旁讨论“作战方案”……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是不是意味着,周时浔有可能…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江禧被这个想法震惊了。

指尖一个哆嗦,握在手中的台球“咚”地落地,那颗黑8像见鬼了一样,竟然骨碌碌地沿直线飞快朝前方滚去。

正正好,就在周时浔的脚边停下来。

男士牛津皮鞋铮亮无尘,黑皮红底。往上是黑长袜,黑色西装裤管支起中间一道笔直竖痕,熨帖得不见半分褶皱,极尽视觉美感的优雅。

江禧知道,这种状况下她应该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装作不是自己。她不该再看。

她不该观察这个男人。

她会有麻烦。直觉这样告诉自己。

而她的直觉从不出错。

周时浔倏尔撩起眼皮,似有所觉般,视线径直越过这在场许多人,淡漠滑向她,精准捕获她躲闪的眼神。

江禧来不及躲开目光,生生撞进男人眼里。

那是怎样一双眼。

那双眼带有近乎灾难性的压迫力。寒凉,肃寡,虽浅犹深的平寂,斥足掌控阶级者强势威慑的审视感。

明明他只是坐在那里。

可一个森冷挑眸,便好像能将她剥得赤.裸。瞬息的想法是跑,偏又,动不了分毫。

在他之前,江禧自诩见过各路形色的男人,那些人只会让她觉得可笑,还从没有哪个男人会让她如此这般生出一丝微不可察、难以言喻的畏瑟。

“周先生,三更半夜咩事驚動咗你。(周先生,大半夜的怎么把您也惊动了。)”好在花臂男人在此刻出声,像救她一命。

花臂佬大抵也没想到周时浔会突然赶来,暗中给了手下一个眼神,示意所有人都别动。

转头又堆起笑脸,一口粤语说出四两拨千斤的谄媚:

“没什么大事,二少爷犯点错误而已。周先生放心,我带他回去跟我们老板解释清楚,道个歉,不会为难他。”

两方对峙,先解释的人已经输了气势。

周时浔没吭声,也没赏赐半点多余的情绪。他坐姿矜雅地抬膝叠腿,从江禧脸上敛回视线,垂眼把玩着火机,再未多分给女孩一眼。

江禧这才缓喘一口气。

私心想着他在车里应该没注意到他们吧,是她想太多了。

一旁周锡风听到花臂的话,气急了,冲上去指着就骂:“你个扑街——”

“周锡风。”周时浔总算开口。

他冷淡掀眸,一个眼神,足以让周锡风瞬间噤声。

周时浔倏地懒挑眉尾,瞥向花臂男人,修长食指轻缓抚蹭火机边缘。良久,他薄唇翕动,说着腔调微涩,甚至有些英语口音的普通话:

“人,你今晚带不走。”

口吻客观的一句陈述。

更像,一句施舍。

而且,他竟然没有讲粤语。江禧觉得奇怪。

花臂佬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