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蜉蝣知道,根本就没有三年五年。
断魂亭的信说得清楚,前线胜了,武帝脱困了,这场战斗的死亡率不过一成。
可惜醉花镇的男人们几乎全在这一成里。
看着好小的概率,却是醉花镇的全部了。
但是……
人活着,总要有一些希望吧。
这样就很好了,很好了。
小小的蜉蝣坐在远处的河边,呆呆地看着河里的云游泳。
这里离镇子太远,香姨平时是不让他去的。但是他不可能呆在近处,毕竟现在他还顶着那个死掉的男人的外貌——难道要人看到断魂亭的杀手在河边发呆吗?
不知不觉中,一根不起眼的狗尾巴草睁开了眼睛。
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眼睛在背后盯着他。
蜉蝣仍是神情恍惚。
狗尾巴草们慢慢地抽出根,连带着周围的土往下陷。
蜉蝣周围三尺的地面下降了些许。
他还在游离天外,浑然不觉危险已然临近。
一家三十八口男子,只剩下我和弟弟两个。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巨大的迷茫中,他发现,水面好像升高了一点。
云……好像快看不见了,变成了白光。
等蜉蝣反应过来时,周围的土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坑,密密麻麻的狗尾巴草像是包小笼包一样把他罩在了其中!
四周密密麻麻,全是眼睛!
“我我我——”被上百只眼睛观察着,蜉蝣一时失声。
诡异!
完了,此后就是一口人了。
蜉蝣尝试触摸、挣扎、击打,然而平时轻易能折断的狗尾草却变得格外坚韧,很难破开。尽管小心翼翼躲避着,他还是不小心戳中了其中一只的眼睛——
一声尖叫。
他的眼前一片眩晕!
就在这时,一把长刀从天而降。
绿色眼睛草被连根劈开,齐齐发出了非人的惨叫。随着一声轰鸣,翠绿的牢笼仿佛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表面开始龟裂,轰然倒塌,变回了一堆被斩断的狗尾巴草。
“哟,这不一二四吗,好久不见,怎么这么弱了?”
黑衣男子取笑道:“你的警惕心呢?连区区白级诡异都察觉不出来?”
“什么……一二四?”
蜉蝣从眩晕中回过神,下意识地问。
“你不是一二四!”黑衣男子面色一变,下一秒,长刀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不对,面容、体型、细节明明都对得上——难怪鱼符报警,路上遭遇的居然是能夺舍的阳诡?”
“什么阳诡,在哪里?”到底是个孩子,蜉蝣发出一声尖叫。
“别装了,你是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上下来!”
“我、我——”
切切实实感受到生命的威胁,蜉蝣吓得发抖,才明白所谓阳诡正是自己。
他慌忙解释:“我不是诡异,是醉花镇的平民……”
“平民可不会这么高深的易容术!”那男子掏出来一个什么东西,上面刷地一下冒出了绿色,“居然真不是诡异?”
但他的刀并没有放下。
男子的力道比西街的屠夫还大,一把扯过了他的脸,像是赵百香洗衣服那样来回揉搓:“不是人皮?你用了诡物?”
“没……没有,冤枉……”
几度无妄之灾,小蜉蝣有些受不住了。
他本来就看到了断魂亭的战报。
死了半个镇子的人。
半个镇子的人啊,所有认识的人。
当真是他无法承受的重量。可是跟谁说呢?能跟谁说呢?
他无法倾诉的委屈只有对陌生人时才敢说。
小蜉蝣一咬牙,把自己每天半夜都要惊醒,维持自己容貌、不小心变化成他人就会保留一个特征的事倾盘而出。
内心隐隐的预感让他隐瞒了一部分事实,只说带信的那位一二四交完信后就累死在马身旁,被他埋了——第二天,他就变成了一二四的模样。
信交给了谁没有说。他伪造了信也没说。
……也许他从小就会骗人。
黑衣男子沉默了很久,举起了刀。
蜉蝣以为被识破了,闭上了眼。
刀落下,黑衣男子的衣角飘飘落地。男子把那块黑色的布系到了胳膊上,又是沉默了一会儿。
这期间,蜉蝣只闭了眼等死,还以为到了地府,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多年后他回忆这一幕时才懂是默哀——也许哪天疯狗死时,他也会勉强系个黑带子吧?
等他再次睁眼时,男子手里拿着一块通体乌黑,表面刻有繁复的道道的石头。
“把手放上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