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紧袖下的拳头,到底没有拂袖而去,而是又回了自己位置上坐了下来,半垂的眼中闪烁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王随着小路子进了寝殿,寝殿中并不明亮,但也不觉黑暗,鎏金盘龙连枝宫灯在角落中散发着晕黄的光,光线十分柔和。
楚王越过一层又一层的帘幔,在龙榻前站定下来。
榻上躺着一名老人,乍一看去,根本不会将此人与素来威猛强壮的承元帝联系在一起,但看其面庞,确实是承元帝无疑。也不过是一场病而已,似乎就将承元帝整个人都掏空了,躺在被褥下的身躯消瘦得厉害。
楚王默默的站着,没有说话。
承元帝靠在软枕上,双目阖着,似乎正在沉睡之中。阮荣海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凑在楚王身边小声道:“陛下自打病了,便多觉,太医们所开的药中也带有安眠作用,想必陛下这会儿又睡了过去。楚王殿下,若不然您先坐一会儿?”
楚王点点头,便去了榻前的一张棉墩子上坐下。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在这间寝殿中,看不见外面的天色,也未放置沙漏,自然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榻上的人一直没醒,楚王便一直坐着,殿中轻悄悄的。
突然,榻上的人动了一下,还不待楚王反应过来,阮荣海便不知又从哪儿冒了出来,凑到龙榻前。
“陛下,您醒了?”
榻上的人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阮荣海侧首小心的看了楚王一眼,轻声道:“楚王殿下一直在一旁候着呢。”一面说,一面将承元帝扶坐了起来。
当承元帝醒来之后,一身气势似乎便回归了他的身上。虽是难掩一脸病色,但满脸威严不容人轻忽。
“你来了?”
楚王站起身,行了一礼:“儿臣见父皇未醒,不忍打扰。”
承元帝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空档中,鱼贯进来了一行内侍,手里端着热水、铜壶、棉帕、唾盂等物,由阮荣海亲自动手,小路子打下手,侍候承元帝洗漱。
洗漱完,阮荣海又小声问承元帝是否要用膳。承元帝静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不多时,膳食便送来了。
承元帝如今吃不得荤腥,只得以清淡为主,所以这膳食也不过只是一碗粥羹。
试膳内侍用棉帕子包着持起一柄汤勺,舀了些粥放进另一只小碗中,正要吃下,被承元帝突然抬手打断了。他看着楚王,哼道:“你们一个个不是叫着要给朕侍疾吗?如今表现的时候到了。”
楚王一愣,一旁立着的几名内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脑袋恨不得扎进裤裆里。
殿中安静得吓人。
楚王并未多做耽搁,步上前去,从浑身发抖的试膳内侍手里接过那只碗,用汤匙舀了几勺喂入口中吃下。他在宫里长大,自然知晓承元帝用膳的规矩,待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便拿起那只雕龙白玉碗,去了龙榻边坐下。
此时粥已经不烫了,温度刚刚好,楚王舀起一勺递于承元帝嘴前。
承元帝直直的看着他,楚王眼睑半敛,面色不显。
良久,就在一旁众人吓得都要跪下时,承元帝突然动了,吃下了那勺粥。
楚王喂粥的动作十分优雅,即不显女气,又不会太过僵硬,看起来就像一幅画一样。承元帝却是怒目圆睁,似乎和那粥有仇似的,一口一口吃着,好像不是在吃粥,而是在撕咬着肉。
一碗粥好不容易喝完,连阮荣海此时都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楚王将碗递给阮荣海,又从小路子手里接过温热的帕子,给承元帝的拭了拭嘴角及胡须。
承元帝的脸像糊了浆糊也似,整个人僵硬得厉害。
用了膳,便要喝药了,还是如同之前一般,楚王先试了药,之后又去喂承元帝。比起方才,承元帝似乎要自在了不少,喝完药后,他冷哼着道:“如今想朕死的人多得很,你也不怕当了替死鬼。”
扑通扑通,内侍们跪了一地,楚王神色却是淡淡的,没有说话。
“你若是烦了,就赶紧滚回去吧,朕不需要你们猫哭耗子的假装要侍什么疾。”
楚王抬眼望了承元帝一眼,“儿臣看父皇精神似乎不错的样子,所以儿臣想父皇定无大碍。”
承元帝哼了哼,眼中闪过一抹隐晦的神色,左侧身子传来的阵阵无力感,让他心中突然有些烦躁。
他不禁又想起那日太子所说的话——
“……儿子无能,辜负父皇栽培多年,如今身心俱残,后继无望,自请辞去太子之位,请父皇另选贤良……”
“……儿子知道父皇疼爱儿子,可儿子实在无力承担,与其事到临头被逼退位让贤,何不潇洒一些,自动求去。儿子如今别无所求,只想常伴父皇身边好好的活下去……”
承元帝当时很愤怒,同时又感觉有一丝悲凉。他知道太子所言不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