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玄原本早该回转明都,可接到月溪的消息后,在小镇上找到李凡儿已是继她离开半个月后的事了。
虽然月溪临行前留下了足够的盘缠,可李凡儿自知往后的生活还是要靠自己,便执意出门去找工作。
谁知却被人哄骗签了一张卖身契,强留在府中做苦工。
好在他赶去的还算及时,他永远忘不了那天天色将明时,李凡儿提着马桶从房中走出时的模样。
瘦小的身子似乎用尽了力气,看见他时,她脸上有惊愕,有窘迫,却再没有与他初见时的那份倔强。
他想要查看她的状况,可方上前一步,便见她后退一步。
她低着头,扯着衣袖,眸子里是浓浓的不安,低声说道:“太脏了,你就站在那吧。”
他无法想象,不过短短月余,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侯门小姐,便被繁杂纷乱的市井蹂躏成了一个低到尘埃里的奴仆。
李凡儿甚至不敢抬眸看他,瞧着他那一身价值千金的衣袍,她竟有一刻恍惚,觉得自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此后,他带她离开了那座小镇,去往更南边的淮安城定居下来。
他在淮安城南买下了一座宅邸,将她安置在那里。
那段时间,他再三犹豫自己是否要回
京复命,可瞧着她每日小心翼翼,郁郁寡欢的生活,他心里终究难安,还是决定留下来陪她一段日子。
李凡儿总是会攥着手心,低头怯怯的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去?”
他不知她是希望他离开,还是害怕他离开,只能搪塞着回上一句:“不急。”
一开始也许只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关心而留下,可后来慢慢的,他发现自己开始习惯每天被她怯生生的目光观察的日子。
那般小心翼翼,却又害怕失去的眼神,在他心底渐渐生了根。
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那样安稳而平静的生活,他甚至想到,若将来有一日退隐,也一定要如此过活。
只是不知那个时候,身边是否还会有这样一个姑娘相伴。
听玄回过神,抬眸看向柳素沉静的眉眼,淡淡弯起唇角,轻声回道:“一切都好。”
柳素静静看着手中的信笺,始终没有打开,随后小心翼翼的收在怀中,对着听玄弯眸道:“谢谢你。”
听玄微微一愣,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目光,岔开话题:“哎,我肚子饿了,刚不是说有午膳,在哪呢?”
……
朝阳殿是朝和殿侧的小偏殿,平常的小宴一般都设在此。
此时秦王与长安侯正在殿中陪豫皇一并招待两国的几位使臣。
从头至尾,萧景珩并未多言,说话的多是那褐色衣袍的中年男人。
此人是北元朝中的外交老臣,姓伍,名登阁,对待出使谈判一事自有一套犀利的言辞与手段。
伍登阁放下酒盏,敛眸间意味深长的笑道:“今日才知大豫有如此多的英才,与大豫结盟修好的确是我主圣明之举,不知皇上考虑的如何?”
豫皇下意识瞧了瞧李彻,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回答。
座上的姬和眸光微转,温笑开口道:“大豫人杰地灵,遍地英才又哪里是什么稀奇的事。说来,萧皇的确比先元帝有眼光,总算没有辜负先祖皇帝的遗愿。”
“只是,纵萧皇有修好之心,却不知北元六部的军心又是如何?”
他言辞温和,可字字句句无不在提醒着在场之人,北元前朝与萧皇登基之后对周边各个部落与小国的肆意侵略。
两朝萧皇的残暴,一直让北元万千百姓闻之色变,如今却能如此冠冕堂皇的在此吹捧圣明,借机给豫皇戴高帽,也不怕闪了舌头。
伍登阁眸光微抬,丝毫没有慌乱,从容回道:“这个不劳烦王子费心,我北元上下皆一心赤诚效
力国君,自然唯主命是从。”
“倒是听说南康王这些年为了稳固朝中上下,已费尽心力。此番又刚平定了北边蛮夷小族的叛乱,怕是有些力不从心了,王子也该多为之分忧才是。”
南康多年之患便是国中内乱,因与北元一样,是由许多部落与民族组成,因此各部落首领暗地里多觊觎他人的权利与封地,导致纷扰不休。
然南康王因顾及这些部落首领曾经拥护祖帝,助之夺下这千里疆土,便也始终不忍心颁布强制性的法令去约束。
比之南康,北元帝则是一套唯我独尊的治国之法,朝臣虽也怨声载道,可却无人敢宣之于口。
姬和脸上笑意似是有些僵硬,随即开口回道:“伍大人说的极是,本王子也正是为了给父王分忧,才来此拜访豫皇,誓要与大豫百年修好,才不负此行。”
见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豫皇忙扶了扶额头道:“各位千里迢迢来此都辛苦了,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尽管开口,不要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