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彻二人离开锦玉楼后,柳素便倚在楼上捱着时间等雨停,一个人静坐在榻上看了多半日的书。
近黄昏方觉雨声已歇,晚霞自半褪的浓云中透出,染红了天际。
柳素合上书,走到窗边掀起竹帘瞧去,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新叶与泥土的清香,地上水洼中的雨水倒映着黄昏的潋滟。
阳光顺着街道铺洒开来,似散了满地的霞光。
忽有一辆马车驶停在锦玉楼门前,只见一群锦衣的中年人自楼中走出,站在马车旁,似是在迎接。
车夫打开车门,只见一位身着梨花白袍的青年自车中走下。
为首的中年人忙上前俯身拱手笑道:“多谢程公子肯赏脸,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
程公子?
柳素微微倚在窗边往下瞧去,却忘记自己方才将书随手放在了窗沿上,倾身间便将书推落下去,不偏不倚落在那白衣男人的脚边。
程霄俯身将书捡起,抬眸看向楼上的少年,见他面如冠玉,眉眼斯文,好不秀气,忽而将书握在手中,负手往楼里走去。
本以为他会怪罪,却连句话都没说。难不成那本书就算赔罪了?
柳素愣了愣,不禁微微挑眉,继而
走出房间。
而此刻的锦玉楼中似乎已被人包场,楼下尽坐着些商人模样的食客,像是在举办什么聚会。
柳素寻了个角落站在廊柱边扫了一眼,将目光落在戏台下的首席位上,此处正坐着方才那个白衣的男人。
“今日将大家聚集在这里,是想要讨论一下咱们商会会长的选举事宜。”
商会?柳素目光微微游移,不禁了然。
原来这些都是明都城中的商贾,那那位姓程的公子,应该就是明都商首,程家的大公子。
“大家也都知道,咱们上一任会长是程老爷,如今任职已满五年,这一届的会长之位不知大家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应该由程大少爷担任。”
“这程家在明都行商七十余年,对咱们商会的大小情况了解的最为周全,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台下对程大少爷的呼声此起彼伏,却忽然听得一个不屑的声音响起。
“我贾家又何曾比他们程家差。”
柳素投去目光,只见一个驼色锦衣的青年倚在靠背上,眸光中满是嘲弄。
贾家她倒是不陌生,这位贾白古贾老爷是明都城的首富,这位贾公子也是李茉的娘亲原本为李茉物
色的夫家。
可听说贾夫人后来又瞧上了程家的大小姐,不想与裘氏结亲,因此裘氏才将目光转向了程家的小公子程连生。
台上的中年人瞧了一眼,忙赔笑:“贾公子说的是,这贾家和程家都是咱们明都城数一数二的商贾之家,听说两家也将要结亲,又何分你我呢。”
贾家虽说金银无数,可众人在私底下都说他们家经商无信,不过是有个在户部做官的亲戚,好办些事罢了。
而这位贾公子听罢倒是不以为然:“本公子既是商会一员,自也有当选的权利,难不成这商会是他程家开的?”
看来这程家和贾家像是积怨已深。
柳素轻轻倚在柱旁,又听他道:“如今百姓一个比一个穷,各商户盈利也大不如前,但是还要依着往年的旧例缴税。大家也都知道,我舅父是户部侍郎,这税捐之事,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贾公子这话说的轻巧,谁有您家那个家底,光是粮食市价就比我们都低上一倍,这钱如流水似的赚,我们就算想卖也卖不出去啊,这缴多少税有什么差别。”
这番话倒让柳素忽而联想到前几日朝和殿前那几位大臣的谈话
。
如今大豫连年按照旧例缴税,可国库却日渐空虚,想来如他所说,商户盈利大不如前,可贾家却一再降低市价,还能有如此多的盈利,倒是奇怪得很。
那位程公子似乎从头到尾并无心于众人的话,只坐在位子上翻看着手里的书。
“今天叫大家来就是看看大家的意见,这前面有纸笔,大家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放到这边的木箱里即可。”
那人说完话,便见众人往台前去写字,趁此际,柳素便下了楼想要离开,自门口恰迎上这位程公子。
程霄将手中的书递过,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的瞧着面前的少年。
柳素负手轻晃着折扇,抬眸瞧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人,伸手便去接,却见他微微躲开。
“是不是还欠我一句话。”
程霄的声音像是温润的暖玉,柳素微微一愣,移开目光淡淡开口:“抱歉。”
见面前的少年不敢看自己,程霄握住柳素的手将书递到她掌中:“在下程霄。”
柳素想要抽出手,却见程霄始终瞧着她,并未有放手的意思,对视良久方回道:“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