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禾不肯说,只道:“奶奶快喝药吧,凉了会更苦的。”
若眠睨向那碗乌黑的药汁。
但凡靠近就会被它厚重的苦稠熏出眼泪。
可她早已习惯了。
也习惯了每次不等喝完就会吐出大半的痛苦,以及不受控制的恶心、小腹下坠和跑肚。
自从喝了这副调养身体的药,每日的折磨不亚于癸水来之初日。
这次不知怎的,呕得比往日要厉害。
觅禾心疼不已,边抚若眠的背,边顾不得忤逆与否,直言道:
“这药明明是大爷逼着奶奶喝的,可隔壁院的丫头偏说奶奶为了怀上大爷的孩子自贱遭罪,还说这是奶奶害死惠氏的报应……
“每每我去煮药,那味道我又控制不住,她们总是隔墙骂我。
“骂我就只骂我好了,她们做丫鬟的,凭什么说我们奶奶,呜……”
若眠胃痛得厉害,还要反过来安慰觅禾小丫头,“好了,不过是被说几句而已,我哪里就怄死了呢?她们骂她们的,左右我不会掉块肉。”
她很清楚自己并非良善,不清白也不无辜,背叛惠氏是最利己的选择,别人再怎么骂她忘恩负义也无可厚非。
觅禾还是哭,圆圆的杏眸愈发肿了。
若眠半是被逗笑的,半是苦笑,“别哭了,她们本来也说的没错,这药我不愿喝,没人逼得了我,我本就是自贱遭罪。”
话音刚落,门口晃进一道苍青色影子,身姿挺拔如松。
“大爷,你怎么回来了?”若眠迎了上去,解了祁聿怀的斗篷搭在屏风上。
觅禾低着头将漱盂端了出去。
忘了一起带走炕桌上剩下的小半碗药汁。
祁聿怀沉着脸尝了一口,猝不及防的苦意逼得他直咳嗽。
若眠上前夺了祁聿怀手里的药碗,“大爷馋这个做什么,小心坏了肚子。”
祁聿怀偏着头拭去嘴角残渍,语气透着淡淡的冷,“让你受罪了。”
若眠捏着帕子的手悬在半空,默默收了回来,“……没事。”
“既然你也觉得是自贱遭罪,那就别喝了。”
若眠忍着涌上心口的酸涩,“嗯”了声。
祁聿怀进翰林院这两个月,正赶上最忙的时候,同僚的妻子信与食盒不断。
唯独祁聿怀收到的物什全是奶娘备的。
他连夜赶回来那几次,若眠也不配合,对他又抓又咬,分明是在梦里下意识地抗拒他。
那也还能厚着脸皮安慰自己是调情。
可今日呢,他赶完了修撰,兴冲冲提前回来过休沐,却亲耳听到若眠说喝药调养是自贱。
不若一盆冷水浇在盛烈的热火上。
若眠绞着帕子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可能太心急了,喝得太猛身体承受不住,等歇过一段时日,我再接着调养。”
“随你。”
冷冰冰的两个字砸在桌上。
若眠一是为自己口无遮拦懊悔,二是为祁聿怀突然冷淡的态度感到委屈,泪便再也止不住,大颗滴落。
祁聿怀睨过去一眼,攥紧了拳,起身道:“我回来想是惹你烦了,你自己待着吧。”
若眠慌不迭擦去眼泪,紧步追上去,又是扯祁聿怀的衣袖,又是勾他腰带。
“我时时刻刻都在等大爷回来,哪里会嫌大爷烦。”
“大爷一走又是几日呢?我又要等到何时去?”
可祁聿怀生闷气起来根本拽不住。
若眠看着他转眼消失在院门外,失魂落魄地跌坐回软榻里痛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