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曲(1 / 2)

案妆 薰贝珍 1067 字 2个月前

孟得鹿守在南监门口,等漫香一出牢门便扑上去跪地哭诉,那张刚洗净的粉面被泪水一冲,越发楚楚动人。

“那天我本是去蕉芸轩投靠的,谁知就因为替老板娘说了几句公道话,出门便被差爷们带走了,二话不说先打了我二十荆条,又让我装成屈打成招的样子吓唬老板娘,我哪敢不从,还求老板娘莫要怪我……”

“老娘在江湖上闯荡了小半辈子,没想到竟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唬住了!亏了老娘还担心了一日你死在那些王八蛋手里……原来,竟是在骗我!”

漫香咬牙切齿,一掌捏起孟得鹿的下巴,把玩物品似的将她的脸庞粗暴地拧来拧去,终未从那蒙着晨雾的水蜜桃般的面皮上挑出半点瑕疵,“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天生是吃这行饭的材料!加以调教,必成大器!走,跟我回家!”

她满面阴霾瞬间烟消云散,笑声爽快得像三月春雷,圆瞪的杏眼也一下子弯成了元宝的形状。

漫香并不急着回店,而是特意到不良人当值的班房转了一圈,将身上所有铜板倾囊倒出,犒劳她口中那些“毛没长全的王八蛋”,热泪盈眶地感谢他们替自己洗清冤屈,若不是众人拦得快,她几乎便要下拜叩首了。

一群不良人被漫香连捧带喂,又是开心又是过意不去,个个将胸口拍得山响,应承日后漫香有事只管招呼,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若搁在平时,长安城内的店家即使花费上百倍银钱也难以将这群“黑白通吃”的不良人打点得如此周全,眼下,漫香却机敏抓住“含冤入监”的天时地利,只消区区一把铜板,便将一屋子不良人全部收拢成了“一家人”。

“凡事发生,皆有利于生意”——这是漫香的营生信条,全长安城的人都相信即便他日堕入十八层地狱,她黄漫香也敢往孟婆的汤里兑水,从阎王的生死簿中抽纸!

趁着孟得鹿落单,白镜忍不住凑上前来低声提醒,“真以为她昨夜是担心你呢,别让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孟得鹿眼波一转,暗示他详解。

“昨夜她真以为你受了严刑逼供,便把你当成了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怂恿你死扛,不过是想拿你给那些行刑的大娘子们一个下马威,你若扛得过,大娘子们便会觉得严刑的法子行不通,轮到她时,自然会转换手段,她便能躲过些皮肉之苦,再图后计,若是你在重刑之下扛不住死了,那些大娘子们自然更不敢继续滥用刑罚,甚至还可能对所有嫌犯草草含糊审问息事宁人,所以,你不过是被她拿作了挡箭牌而已……”

见孟得鹿露出茅塞顿开之色,白镜得意冷笑一声,“小娘子,长安城的水深着呢,一路好走!”

从南监出来的一路,漫香没有乘车雇轿,特意扶着腿伤未愈的孟得鹿慢悠悠溜达,仿佛在故意享受着整个长安城的人们那又惊又喜半信半疑的眼神。

“老百姓嘛,茶余饭后最喜欢听的就是偷盗放火,奸情人命,吃咱们这碗饭的,不怕被人议论,就怕没人知道,有名就有钱,臭名也是名!甭管他们为什么来了,只要他们敢进我的店门,我就有本事从他们身上扒下半层皮来!看戏耍猴不也得给扔下个仨瓜俩枣嘛!”

漫香说着一招手,不知道蛰伏在哪里的小乞儿们便从四面八方拥了过来。

在每座城市,街头巷尾的小乞丐都是打探和散播消息的最有力渠道,他们得了漫香的授意,叫喊着四散而去,把那“蕉芸轩碎尸疑云”传得神乎其神……

漫香又抓起挂在腰间的金镶玉算盘,随手拔下头上的簪子拨弄筹算,“现在的人哪,都不信邪,哪里邪乎就爱往哪里凑热闹,越拦越拦不住!还有人管这叫个什么……‘传奇地一游’,咱们店可得抓住这股子难得的‘传奇’,这个月的酒席至少要翻上一倍才不亏了老娘白吃了这一日的牢饭!”

在漫香的世界里,好像一切都可以用金钱换算——孟得鹿默默思量,也许白镜方才提醒得不错,从见到漫香的那一刻起,自己的性命也早被她穿在了掌中的算盘上。

从南门进了平康坊,过了菩提寺,眼前的风光便与其它坊市大相径庭,一路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娘子明显多了起来,擦肩而过时彼此的眼神都流露着攀比的敌意,漫香的应酬和招呼更是没有停过,过往的路人,无论贩夫走卒,文人官吏,就没有她不相熟的。

紧邻着平康坊的北门便是长安城内著名的销金窟,“三曲”,“三曲”之所以被称为“三曲”,是因为分为“北曲”“中曲”和“南曲”三个区域,尽管它们只在平康坊的东北角占据了小小一隅,却像是整个长安城鲜活跳动的心脏,让每一个走进这里的人都跟着脉搏律动,血脉偾张。

孟得鹿也无需漫香介绍,从北向南一路,只用鼻子便从“三曲”中嗅出了三重天地——

北曲店里飘出的是廉价的脂粉香气,隔着半条街也让人觉得刺鼻,想必店中的小娘子并无一技傍身,多做些接客留宿的皮肉生意,或者接待贩夫走卒之类的下等客人,那浓重的香料一则为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