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看着眼前的姜东春,没料到他是个这般会做戏又不要脸的人。
她以为他会如同姜梅山一般,拿出长辈的架势,义正言辞又威严地教训她不可胡闹,或是无情地干脆利索写下和离放妻书,让他们滚远,不要来打扰他的富贵新生活。
是这两样中的任何一种,她都还有半分高看他,至少是个敢作敢当的。
但他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卖惨、卖苦衷,试图利用妻女的心软,她就很看不起了。
她不会对他心软,徐惠娘若是心软,那也是因为心中还记着与他自少年到中年,多年的夫妻情分,连这个都要利用,简直太不是人。
“你想要什么。”
“你要的东西,说说看,要什么你才肯写?”
姜绾没有顺着他的话去说,直接打断他试图引起她心软的意图,直奔主题,跟姜东春拉锯,简直是浪费时间。
姜东春却并不死心,他从父亲和老三那里知道了逃荒路上的事,只当姜绾心中有气,更加卖力想要把她的怨气给抚平了,好为自己所用。
他这个女儿生的好,很像他,若不是因为还有用处,他何必放低姿态来与她说这些。
“绾绾,你不要逼迫爹爹。”
“你们在昌州的时候,我每日都记挂着你们,纵然你阿爷到了郴州,与我说你们一路如何不顾亲情,做那等不孝不敬之事,我也没有全信,爹相信你不是个胡来的孩子。”
“你阿爷和三叔是有些事做得不对,他们也受到惩罚了,这次逃荒,咱们家只有你、你娘、阿尧小玥,还有你阿爷三叔虎子,七个人到了郴州。”
“你奶和三婶都折在途中了,我赶去接到他们的时候,你阿爷和三叔抱着虎子,在雪地里险些疯了,你就原谅他们吧。”
姜绾不为所动,这些她早就料到了,姜梅山自以为是跟着那张地图走,粮食不足的情况下,不死只是疯,已算老天不长眼了。
“若人只要可怜些就能得到原谅,各地州府衙门也不必设判官了,且不说这也并不可怜,是罪有应得。”
姜东春见说不动姜绾,她果然如同父亲说的那般,变了一个人,如今心硬得像块臭石头。
他悠悠叹了口气,放下这不提,继续道:“我给你娘的那块玉佩,你们带出来了吗?”
姜绾目光重新聚在姜东春脸上。
他终于提到玉佩,她今天出门,特地带在身上了,除了这个,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姜东春给的财物,既然要把全家跟姜东春做分离,这里头有没有别的事,也得弄清。
“你要,我现在可以替娘还给你,只要你写和离书。”
姜东春摇摇头,仍然不放弃扮做慈父模样。
“爹不会要,那本来就是给你的东西。”
“爹在郴州没有一日不记挂你们,想着你及笄了,亲事还没着落,特地在郴州留意了适合的好人家。”
“爹是想把你们都接过来的,特别是你,绾绾如此品貌,就是配官家公子也是配得的。”
“爹是千挑万选,给你择了门亲,对方是书香世家的公子,家中没有兄弟姐妹,日后没有妯娌相处的那些累心事,家中的一切最后也都是你们的。”
“只是这门亲事恐你三婶知道了,心中有怨,她娘家小妹还长你几岁,会怪我们没有帮先替她张罗,反而把才及笄的你先顾着了,所以我连你娘也没说,只是让她保管着玉佩,到时候带着玉佩和你一起上郴州来。”
姜东春说着,抹了抹眼角,当真像是一个一番苦心不被女儿理解,心里苦闷的老父亲。
但他说的这些,姜绾听了只觉得好笑。
她站起来,逼近姜东春,“你想说,你费心费力谋了个算得上高攀的亲家,是记挂着你的女儿?”
“记挂着拿你的女儿去换你的前程么。”
“你说的这个书香人家,为何会瞧得上一个门侯的女儿?”
只怕这家人的儿子,不是有隐疾,就是哪里有不足或怪僻,整个郴州找不到愿意嫁的姑娘,才给了姜东春机会。
“书香人家,有没有亲戚在朝中为官?可助你官运亨通,早日拜托罗家钳制?”
姜绾说一句进一步,直把姜东春逼退到棚子角落,从他的脸上、他的眼中,她知道自己说中了。
姜东春做这些,百分之百还瞒着罗家,真是过河拆桥的一把好手。
“呵,父亲,你对罗家有二心呵,那么,他们知道吗?”
姜绾讥讽地笑出了声,姜东春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别过眼不看姜绾,“绾、绾绾,你不可这样与我说话。”
他已然不像最初见到她的时候,那般镇定。
姜绾看着他,只有到了这种时候,才想起来,要好好说话,“可以。”
她伸出手,“和离书写了给我。”
“现在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