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州地界。
谢万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帐篷里,身上盖着厚厚的兽皮毯子,周遭陌生极了,却充满了尘世烟火气。
四公子唯一的念头就是:还好,尚在人间。
他刚掀开毯子坐了起来,就有一个十四五岁少女钻了进来,“你醒啦!天神护佑!”
少女一头秀发都扎成了辫子,五官分明,容颜俏丽,汉话混着女真话一起说,看了他片刻后,飞快地跑去喊她的阿哥。
四公子刚要起身,双脚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痛,他掀开兽皮毯子坐了起来,发现双足都磨烂了,伤口溃烂红肿简直惨不忍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这要是别人的脚,他肯定会说剁了算了。
可这偏偏是他自己的。
谢万金在雪地里抱着容生不知道走了多久,失去意识之前,趴在他肩膀上的容生好像已经没什么动静了。
不管四公子怎么喊,容生都没有出声回应,漫天风雪里,只有几只觅食的秃鹰在他们头顶上空盘旋着,无论他如何虚张声势费力驱赶,它们不肯离去。
好似已经认准了他们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
倒下时一刻的感觉,谢万金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
怕死亦或是绝望这样的字眼太过简单,难以形容他当时的心境。
谢万金从前常常同一群富贵公子们坐在锦绣暖阁饮酒听曲,总听他们说着向往天涯海角,
那难见一见人间奇景如何如何,这九月飘雪之地也曾说起过数回,他当时同那些个人一样想见识见识那些少有人见过的奇景,可四公子真正在雪海里走了一遭,去鬼门关前晃荡了一回,如今只想扇那时候的自己两巴掌,再踹那些个吃饱撑了的损友们几脚,让他们好好清醒清醒。
是待在暖玉高阁不舒服?
还是躺在人间富贵乡不好?
为何活腻了找死,要图那点新鲜劲儿?
雪地里实在太冷了,旷野满冰霜,前路无尽头,继续往前走或者停下,都只能看到一个死字。
四公子此刻又是后怕又是庆幸,脑海中一片混沌,坐了片刻后,忽然就想起了容生。
容生不会被那些秃鹰吃了吧?
他心下大乱,当即赤脚下了地就往帐篷外走。
满地都是积雪,冰凉入骨。
谢万金却恍然不觉一般,拉着迎面走来的牧民大汉问道:“原本和我在一处那人呢?”
“在、那个帐篷。”大汉看着三十出头的年纪,很是憨厚壮实的模样,见他脸色这样难看,连忙指了指隔壁的帐篷,用有些生硬的汉话说:“他、伤得很重、还没醒……”
谢万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脑子几乎转不动,转头就往那个帐篷里钻。
大汉在他身后道:“鞋!你、没穿鞋!”
谢万金已经完全顾不上了,直接就冲进了帐篷里。
他看见容生静静躺
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帐篷里点着油灯,风一吹,火光微晃,晃得谢万金的视线无端变得模糊起来。
静静躺着的少年发白如雪,面若冷玉,唇上血色全无,没有半点鲜活气。
四公子吸了吸鼻子,放慢了脚步,轻轻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抬手探了探容生的鼻息。
还有气。
谢万金凝神静气的等了许久,才察觉到容生的气息,不由得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容兄啊容兄,自从认识了你,本公子至少要短命二十年。”
四公子喃喃低语的片刻,方才那个同他说话的大汉和十四五岁的少女都跟着进了帐篷。
两人看他赤脚站在毯子上自言自语,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少女忍不住问道:“他是你什么人?为什么你连鞋都不穿,就急着跑出来找他?”
谢万金顿了顿,没有回答这话,只开口多谢两人的相救之恩,他这会儿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只能鞠躬再鞠躬,连声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两人连连摆手说:“只是顺手的事,不、不用客气……”
少女说罢,又同他说了些话,这原是一对兄妹,哥哥叫阿富尔,妹妹叫珠儿佳,是乌州地界普通的牧民族,前几天跟着马队去采买回来时路过雪原,恰好瞧见了几只秃鹰往同一个地方盘旋,觉得有些奇怪就上前看了看。
这一看
,就发现了快要冻僵的谢万金和容生,顺手救了回来。
少女对他们两个外来人十分的好奇,问了许多问题,叽叽喳喳的,还好奇他们为什么会昏倒在雪地里,若是她和阿哥恰好路过,他们肯定就没命了。
谢万金向来是个健谈之人,可他得知自己昏迷了三四天,而容生迟迟微醒之后,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四公子忍不住低头,掀开盖在容生身上的毯子,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