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 渡劫境界,离渊兄你纵然不去探究,时候到了,也就自然到了吧?”红尘剑仙道, “水到渠成, 岂不更合天道?”
离渊不能认同。
前半句话其实也没错。血脉在此, 他即使什么都不做,活着, 境界自然提升。
也就是有他以后,龙界其它长辈, 才开始对其他小龙的修炼有所要求。
——但是,岂能如此?
“你看叶二宫主,若是光阴推移,他要渡劫又有何难。但他依然如此。”离渊道,“我亦如此。”
“拿你们没办法,”红尘剑仙笑叹一声,“也罢, 今夜既然离渊兄你问我,我不能藏拙, 可你们自有造化, 我说得多了,唯恐反而将你们带入歧途。”
“但说无妨,”离渊说, “我自会分辨。”
“剑修入渡劫, 便是要真正以剑为道, 剑与我合一。离渊兄, 我只有一句。”
红尘剑仙看着离渊的眼睛, 一字一顿,轻道:“道心唯一。”
离渊忽然觉得这四个字熟悉。
“幻云崖?”他说。
如雪的月光下,红尘剑仙蓦然错愕,神色大变。
近乎是死死地看着离渊,他的眼睛,像是看到极为陌生、极为不可想象之事。
“你为何……知道此名?你为何能说出此名。你与它有何关联?”
离渊听见红尘剑仙的声音都变得艰涩沙哑。
幻云崖,这三字,为何连剑仙都为之失态?
“无关,只是听人说过一些故事。”
“——是谁?说了什么?你还记得那故事?”
是苏亦缜。但离渊没有说。
“不,是我失言了,离渊兄,你就当我没有问过。”红尘剑仙闭上双眼,似乎从方才失态中缓缓恢复,“也是,你非是此界之人,难怪记得。”
他话中似有深意。
离渊:“何出此言?”
红尘剑仙满饮一杯酒。
“有些事,在这世上没有痕迹。那些事只有曾经与它有过因缘之人,才能记得。可是,也未必能。”剑仙的目光似乎有迷惘了,声音漫漫,“离渊兄,明明想要记住一些事情,可是每当想起,都会淡忘一分,这种感受,你能体会么?”
离渊没有体会过这种感受,但听着红尘剑仙的语气,他感到悲伤。
“前辈既不愿忘,就不要再提。我亦不会寻根究底。”
“哦?旧事如此隐秘,你不好奇?”
离渊:“有人说人间事众说纷纭,要我听过就算了。我深以为然。”
红尘剑仙直勾勾看着他:“可我郁结于心,很想提起。”
离渊:“……”
“那剑仙兄你请随意,”他说,“若是忘了,问我即可。”
红尘剑仙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这话……好像很有道理。
“你可知当年我为何忽然改修红尘剑道?你可知我入道之初为何修了无情剑道?”红尘剑仙的手指,久久地搭在那雪白剑身。
“修无情剑道,是因为我仰慕一人。那人是当时的天下第一剑,他的宗门,亦是当时……举世无双的剑修宗门。那时,他就如当空皓月,横绝当世——他修的,就是无情剑道。”
“其实他也像一个漩涡。他心中只有剑,可是他只要在那里,所有人都会追逐他而来,譬如我。”
“后来,那个门派全没了。”
离渊一怔,随即想起幻云崖顶端,那片沉沉死寂的仙宫残垣。
“那他呢?”
红尘剑仙的目光,如此空茫。
“他飞升了。”他说。
“他如何飞升,我无意去想。……可是,若是连自己多年师长,血脉亲人,都可以全然不顾。这样的道,纵然飞升又能如何?这样的道,真的值得我一生去修么?”
“那以后,我就改修了红尘剑道。”
离渊静静看着红尘剑仙,看他被他冰凉的剑锋刺伤了手,鲜红的血流过雪白的剑刃。
“那个门派,到底是如何覆灭的?”
“离渊兄,听我一言。”红尘剑仙忽然握住他的胳膊,看着他,“此间非是久留之地,你来此或许有想做之事,事情了结,就离开吧。”
离渊定定看着他。
“那个人叫什么?”
“他姓云。”红尘剑仙说。
这夜,一坛酒未喝完,红尘剑仙已醉了。天空的圆月依然如中秋那夜一样皓白,白玉檐上,他将酒杯一丢,仰面抱剑而睡。
仙人高卧,何其风流。
离渊一个人把杯中残酒喝了,而后起身。
人间的酒,同样醉不了他。
“微生兄,你何故一直在那边?”离渊说。
便见微生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