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着在问诊桌后没动,淡淡地说:“问诊请到这边来。”
白衣男眉头一挑,往靠背上一仰,脚搭在茶几上。
“你一个野先生,谱倒挺大,真以为懂两手法术就天下无敌了?外道法术看着诡秘凶险,可根本上不得台面,只能背地里偷偷施用,一旦被戳穿,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既然找上门来,就是摸清了你的根底。”
他说着抬起右手挥了挥。
挤进门来的黑西装立刻四散开来,四个分站屋角,一个站到窗前,推翻香炉掐灭香头,一个站在门口,掏出一柄铜钱剑持在手里,最后两个一左一右站到我身旁,分开西装衣襟,露出腰间短刀,四指扣在刀柄上,大拇指高高翘起,眼睛紧紧盯着我的双手。
我敲了敲桌子,“行家啊,看不起我们这些外道术的野先生,那就是正道真传了,请报个山号,也让我这没根底的野人识一识真仙面。”
既然是正道真传,自然不屑于同我这外道叙切口攀关系了。
白衣男人扔了一块黑色的木牌到茶几上,“三理教,大公保,鲁汉光。”
我不禁失笑,“怎么你们这些丧家之犬又敢回来了吗?”
三理教是民国年间最风光的会道门之一,全称是三清道理教,教主杨如仙原本是白云观道士,后来脱离白云观,自称真武大帝转世,受玉皇上帝所遣到凡间拯救世人。
此人最经典的形象是左手蛇剑,右手龟盾,据说能役使天雷。
民国初年省府督军派大军围剿三理教总坛时,杨如仙当众施法,不仅招来狂风暴雨,更引来天雷连续劈中围山的士兵,由此引发围山大军全面溃败,那位督军大人也不得不黯然下台。
新来的督军上任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拜访杨如仙,口称其为仙师,恭请他前往省城布法传教,三理教由此迅速在传遍全省,辐射周边数省,与一贯道分庭抗礼,为了争夺信徒连番大战。
不过,四九年后,在狂风暴雨般的专项打击行动中,什么再世神仙都成了笑话。
号称真武转世的杨如仙被大军一小排长带队冲进总坛缉拿归案,随后公审枪毙,什么呼风唤雨招引天雷的神通都没显出来。
残余的三理教骨干便如同一贯道般撤往台湾,在那里重新发展壮大,落地生根。
八十年代社会管制全面放开后,这些当年逃往台湾香港的教派会社便全都按捺不住,开始派遣教众门人潜回内地传教。
我和妙姐在福建一带游历的时候,就曾在乡下遇见过暗中传教的三理教徒。
他们依旧还是采取老一套的手法。
对于经过暴风骤雨般社会改造的内地颇有些水土不服。
却想不到,他们居然已经跑到金城这个中原要地来扩展势力了。
显见的发展还挺不错,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嚣张。
从杨如仙的根脚来说,他们自称正道真传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杨如仙事实上并没有在三理教内传下正道真法。
他教给教众的,不是显技的把戏,就是外道术。
他们最大的依仗是请神上身这个法门,号称九天上传,不遗之秘。
据说能请斩魔天将下凡上身,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更可辨妖识鬼,驱魔斩邪。
但学术的人都知道。
正神不上身!
这是当年撞见三理教众传教后,妙姐告诉我的。
她对这些会道门的根底简直如数家珍,而且提及的时候,带着股子从未掩饰的不屑。
那是一种基于自身优越而带来的天然的不屑一顾,并不是刻意鄙视贬低。
受了妙姐的影响,我也自然不太看得起他们,说话时自然而然就把这种态度带了出来。
听到我这句话,鲁汉光勃然大怒,猛地一脚将茶几踹翻。
“给脸不要脸是吧,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能叫来条子把你拉去好好侍候侍候?”
我不由眉头一挑,明白这位的底气在哪里了。
“福仁医院是你们投资开办的?”
只有外来投资商的身份才可能这么大的口气,要是真以三理教的身份说话,怕是警方第一个就要把他们管控起来了。
“你心里明白就好。论法,我们正道真传,我这八神守位就能压死你;论身份,我们是正经的台商,可以直接跟市长办公室联系,想跟我们斗,你个野先生死路一条!”
我摸出包烟,倒了一根出来,就往嘴里扔。
左边的黑西装伸手就抢。
我把香烟扔到空中,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手臂立刻垂下,无法抬起。
右边黑西装低吼了一声,要拔腰间短刀。
我空着的另一只手往刀柄上一按,刀尖下沉,刺入他的小腹,跟着仰头张嘴,接住掉下来的烟卷,轻轻一吸,便有火头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