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跳。慢慢地,再次低头下去。
“公主!"片刻后,就在她心绪纷乱之时,忽然,白氏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我听说,你想要回去?”
李霓裳抬起眼,便对上了白氏凝望着自己的目光。她僵了一下。
“世瑜不顾伤情,连夜来此见你,目的为何,他并未在我面前提及。在我追问下,只说你要回。”“公主,别管青州那边如何谋划,你此次嫁我二弟,是千真万确之事,天下皆知。你二人也行过婚礼了,已是夫妇。倘若你愿留下,于我裴家而言,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从今往后,你是君侯与我的弟妹,我裴家又多一人。无论你出何事,我们都会帮你,你不必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但是,倘若你真如他所言,不肯留,则世上也没有强压人做夫妻的道理。你放心,尽管告诉我,我安排好,将你送回到青州你姑母的身边。”
她说完,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李霓裳。
李霓裳闭了闭目,随即睁眸,从座上慢慢起了身,向着白氏,深深地叩拜下去。
在她额头触及膝前那片冰冷地面的一瞬间,仿佛这具身体里的所有的生命元气,也都随了她这一个道谢的叩首,彻底地离她远去,不会回了。
永远也不会回了。
那个曾经在雪松下摘去傩面向她露出了飞扬眉目的英俊少年,那个曾经横坐在她马车门畔,讨好地给她递上一匣灯笼虫的郎君,那个龙凤烛前相依而坐带着她手,用指尖一笔笔于镜背描出“见日之光,相思勿忘”誓言的新郎子,从这一刻起,被她推出了她的生命,从此,与她再也不会相交了。
怎是她不向往这里的一切?在这里,她见到了有着最淳朴笑面的村人,认识了此前素未谋面却一见便叫她暗自倾慕的君侯夫人,也是在这里,她亲历了一场最为壮丽的,她此生或许永远也无法忘记的日暮汾水之畔的火烧云。在烈火燎原的晚霞里,曾有一位身着华丽礼衣的新郎,将她迎下婚车,引着她,一步步地行入婚礼的殿堂。可是,这里再好,也不属于她所有。
她出生在父皇逃难的路上,她的人生,从降生落地,她起的名字开始,便是一场看似华丽实则荒唐的精心设计。她的姑母用自己的儿子和她最后的一丝尊严,换她活到了今日。
她只要活着,无论身处何地,都将会是姑母手中的一枚棋子。她分明就是灾祸,何德何能,枉赚裴家君侯与夫人对她的感恩。
她便是死,也必须死在那一块养了她的烂泥地里,然后烂作一堆恶肉臭骨。那才是她李霓裳配该得到的一切。她闭着眼,久久地伏地不起,仿佛生根,石化,直到白氏将她从地上扶起。
“我明白了。”
白氏用温柔的,不至于显露出过多同情的克制目光望着她。
“人各有志,亦是各有苦衷。公主若是已经下定决心,我绝不敢勉强。你再休息几日,等身体全部养好,我替你安排妥当,你便可回往青州。至于虎瞳那里.……她顿了一下,自己又出神片刻,接着,望向李霓裳,缓缓接道:“你知不知,昨日在裴家的祖堂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虎瞳为何要说,你对此次青州的阴谋,半分也不知晓?”
李霓裳紧紧地绞着手指,慢慢摇头。
“我也不瞒你,当时不少人迁怒于你,说了些不妥的话。昨夜在虎瞳告诉他阿兄与我,你实际提醒过他后,我还以为他白天是怕说出实情旁人不信,只以为他在为你洗罪而编造谎言,倒不如说你全然不知,听起来反而更可信此。但是一一”
白氏顿了一下。
“方才我又仔细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昨日当众那样说,固然是为了叫人不能拿你出气,但还有一点,应是为你留了退路。”
见李霓裳显是没有明白过来,白氏解释:
“公主,你想,倘若他当众将你曾经提醒过他的事说出去,万一传到青州那边,你将如何自处?这绝不是一件小事。孙荣与崔昆精心谋划,本对此事寄予厚望,而事却彻底失败,代价不可谓不重。不管他们的失败是否与你的提醒有关,只要叫他们知道了,到时,你若是回去了,将会受到何等的对待?”
李霓裳登时醒悟。
“如今你明白了吧?”
“我若没有猜错,虎瞳心里应当一早便就明了,你不愿留。他的性情,我是知道一些的,向来骄傲得很。你若真的一心要回,他再如何喜欢,也不至于真的要将你强行扣下。他如此说话,便是以防万一,日后你若真的回了,他们也不至于怪罪你过甚。”
李霓裳惊呆了。
白氏默默陪坐她片刻,轻声道:“所以虎瞳那里,你也放心。你若是真的要回,他不会为难你的。”“你好好休息吧,我去替你安排回程的事。”白氏握住李霓裳的手,安抚一般,又轻轻拍了拍,旋即起身,轻步离去。
白氏走后,李霓裳一个人心乱如麻,等到了天黑,又等到了另外一个天亮。